承欢记_亦舒【完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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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这同承早想提升父母生活一样,是一个不可实践的奢望。

    可是,这一刻的诚意,已使承欢自己感动。

    她约毛咏欣看电影。

    咏欣说:“有次失恋来看电影,付了大钞,忘记找赎。”

    承欢看她一眼笑,“你仿佛失恋多次。”

    “其实是夸大,但凡无疾而终,统统归咎失恋。”

    “那多好,”承欢点点头,“曼妙得多。”

    毛毛忽然说:“有人问你怎么会与我做朋友,xingqíng南辕北辙。”

    承欢诧异,“可是我俩自有许多类同之处,我们工作态度认真,对生活全无幻想,说话直慡,不晓得转弯抹角,还有,做朋友至重要一点:从不迟到,从不赊借。”

    “哗,我与你,真有这许多优点?”

    “好说,我从不小觑自己。”

    “这点信心,是令堂给你的吧?”

    承欢颔首,“真得多谢母亲,自幼我都知道,无论世人如何看我,不论我受到何种挫折,在我母亲眼中,我始终是她的瑰宝。”

    毛毛点点头,“我羡慕你。”

    “别看戏了,黑墨墨,没味道,开车送我到沙滩走走。”

    毛毛连忙称是。

    她们到海旁去看luǒ男。

    毛毛说:“最好三十岁松一点,腰短腿长,皮肤晒得微棕,会得跳舞,会得开香棋瓶子,还有,会得接吻。”

    承欢笑道:“这好像是在说辛家亮。”

    毛毛嗤一声笑出来,“qíng人眼里出西施。”

    承欢举起双手,“qíng人是qíng人,与丈夫不同。”

    “你有无想过留个秘密qíng人?”

    承欢惆怅,“我连辛家亮都摆不平,还找qíng人呢。”

    毛咏欣亦笑。

    有人仍一只沙滩球过来,接着来拾,是一个七八岁洋童,朝她俩笑。

    “有眷免谈。”

    承欢同意,“真是老寿星切莫找砒霜吃。”

    毛毛看着她笑,“你真是天下至清闲的准新娘子。”

    “我运气好,公寓及装修全有人包办,又不挑剔请什么人吃什么菜穿什么礼服,自然轻松。”

    “是应该像你这样,船到桥头自然直。”

    承欢笑笑。

    毛咏欣想起来,“辛老先生回来没有?”

    承欢摇摇头,“仍在欧洲。”

    “老先生恁地好兴致。”

    “他并不老。”

    “已经娶儿媳妇了。”

    “他仍要生活呀。”承欢微微笑。

    那是人家的事,与她无关,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她一早已决定绝不多管闲事。

    那天自沙滩回去,承欢耳畔仍有沙沙làng声,她有点遗憾,辛家亮绝对不是那种可以在晨曦风中与之踏在làng花中拥吻的男伴。

    可是,希望他会是一个好丈夫。

    电话铃响。

    “承欢?我爸在法国尼斯心脏病发入院急救,此刻已脱离危险期,明早起程飞返家中。”

    承欢啊地一声,生怕有人怪她头脚欠佳。

    “幸亏没有生命危险。”

    “不,”辛家亮声音充满疑惑,“不只那样简单。”

    “你慢慢说。”

    东窗事发了。

    “他入院之事,由一位年轻女士通知我们。”

    承欢不语。

    “那位女士,自称是他朋友,名字叫朱宝翘。”

    一定是那晚承欢见过的美貌女郎。

    “这女人是谁?”

    “我不知道。”承欢立即否认。

    “你当然不会知道,可是母亲与我都大感蹊跷。”

    “也许,只是……同伴。”

    “怎么样的同伴?”

    承欢不语。

    “多久的同伴?”

    承欢不敢搭腔。

    “她声音充满焦虑忧愁,你想想,她是什么人?”

    当然只有一个答案。

    “承欢,她是他的qíng人。”

    承欢虽然早已知qíng,此刻听到由辛家亮拆穿,还是十分吃惊,啊地一声。

    “母亲心qíng坏透了。”

    “可要我陪她?”

    “不用,家丽已经在这里。”

    紧要关头,麦承欢始终是个外人,这也是正确的,她与辛家亮,尚未举行婚礼。

    辛家亮说:“承欢,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有空吗,我们在新居见。”

    承欢愕然,问她?她一点意见也无,也不打算说些什么。

    她同辛伯伯辛伯母还没来得及培养感qíng。

    想到这里,承欢不禁羞愧。就这样,她便打算嫁人辛家。

    “承欢,承欢?”

    她如大梦初醒,“我这就去新屋等你。”

    她比他早到,发觉电话已经装好,铃声响,是辛家亮打来,“我隔一会儿就到。”

    又过了半小时,承欢坐在客厅沉思,对面人家正在露台上吃水果,有说有笑,十分热闹,承欢渴望回父母家去,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狗窝。

    这时,辛家亮到了。

    他脸色凝重,像是大难临头的样子。

    承欢心中暗暗可笑,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辛伯母反应激烈是在意料之中,辛家亮则不必如此。

    “承欢,我觉得难为qíng。”

    承欢问:“事qíng已经证实了吗?”

    “家丽四处去打探过,原来不少亲友都知道此事。”

    “什么?”

    辛家亮叹口气,“尤其是在公司做事的四叔,他说那位朱小姐时时出现,与父亲已有三年jiāo往。”

    承欢有点发呆,比她与辛家的渊源还久。

    “父亲竞骗了我们这样长的一段日子。”

    承欢忽然道:“不是骗,是瞒。”

    “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一听就知道辛氏姐弟完全站在母亲那一边。

    “他大病尚未痊愈,自然是接他回家休养。”

    “就那样?”

    承欢终于忍不住发表意见:“你想当场审问父亲,如他不悔过认错,即将他逐出家门?”

    辛家亮愣住。

    “他是一家之主,这些年来,相信辛家一直由他掌权,你别太天真,以为抓到他痛脚,可以左右摆布他,他肯定胸有成竹。”

    说太多了,这根本不像麦承欢。

    可是这一番话点醒了辛家亮,他犹如头顶被人浇了一盆冰水,跌坐沙发里,喃喃道:“惨,爸没有遗嘱,母亲名下财产并不多。”

    承欢啼笑皆非,没想到未婚夫会在此刻想到财产分配问题。

    可是这其中也有悲凉意味,明明是他承继的产业,现在要他与人瓜分,辛家亮如何压得下这口气。

    “我要回去劝母亲切勿吵闹,承欢,谢谢你的忠告。”

    “明日可需要我去接飞机?”

    “承欢,你是我的右臂。”

    他匆匆离去与母后共议大计来应付父王。

    一杯斟给他的茶渐渐凉了。

    承欢叹口气,站起来,跟着离开公寓。

    回到家中,看到母亲戴着老花镜正在替承早钉纽扣,父亲在一角专心画一张新棋盘。

    承欢忽然满意了,上帝安排始终是公平的,每个人得到一点,也必定失去一点。

    她轻轻坐下来。

    麦太太放下衬衫,“承早自小到大专爱扯脱纽扣。”

    “叫他自己钉。”

    “他怎么会。”

    “叫他女友做。”

    “还没找到呢。”

    “催他找,原来没这个人,也相安无事,一旦找到,立刻叫这名女孩做家务、跑腿、照顾老人,还有,出生入死,生儿育女。”

    麦太太笑,“以前娶媳妇,真像找到一条牛。”

    “现在时势不一样了,儿子白白变成别人女儿的饭票。”

    “那也要看对方人品如何。”

    “教育承早,千万别娶婚后不打算工作的女子。”

    “咄,你妈我也从来没有职业。”

    承欢搔着头皮,咦,这倒是事实。

    “不少有优差的女孩子全副薪水穿身上或jiāo娘家,其余还不是靠丈夫。”

    轮到承欢跳起来,“嗄,这不是说我?”

    第二天下午,承欢特地告假去接辛志珊。

    他坐着轮椅出来。

    后边跟着那粗眉大眼高挑身段的朱小姐,人家虽然经过许多折腾,可是看上去仍然十分标致。

    辛家亮一个箭步上前说:“爸,回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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