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头猪脑,竟一点感触也无,你叫女儿承欢膝下,这么些年来,她都做到,可是试问你又为她做过什么。”
麦来添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喂,什么我做啥你做啥,父母子女,讲这些gān什么?”
他妻子抹gān眼泪,“承欢有你这种父亲真是倒楣。”
麦来添觉得这话伤他自尊,“你今日分外无理取闹。”
他自去沐浴。
回来又忍不住问:“是辛家亮吗?”
“是。”
“那孩子好,我很放心。”
“是,承欢总算有点运气。”
“那你吵些什么?”
“辛家家境不错。”
“那才好呀,求之不得。”
“我怕高攀不起。”
麦来添不由得光火,“不是你嫁过去,你不必担心自卑,是承欢嫁辛家亮,承欢乃堂堂大学生,品貌兼优,配谁不起?”
麦太太不语。
“咄,”麦来添说,“人家不是那种人,你莫多心,你若那样想,对辛家也不公平,现在有钱人多数白手起家,绝少看不起穷人,”他停一停,“穷人也不妒忌富人,张老板与我,不过坐同一辆车耳。”
麦太太见丈夫如此豁达,不禁破涕为笑。
四周围终于静下来,灯光一家家熄灭。
电视还在报道午夜新闻,“整个楼价跌一至三成……中美贸易战消弭有望……最大宗制冰毒案宣判……”
第二天中午,麦承欢见到未婚夫,笑道:“戒指可不可以换?”
辛家亮讶异,“为何要换?”
“家母说钻石不亮。”
“我以为你说亮晶晶太伧俗。”
承欢赔笑。
“你爱怎样均可,不过换来换去兆头不好。”
承欢看着他,“给你一个警告,有何不妥,记住女方亦有权随时改变主意。”
辛家亮笑,“我一向知道女方权利。”
承欢握住他的手,“我很幸运。”
辛家亮把承欢的手贴在脸旁,“生活中运气只占小部分,将来你包办洗熨煮之时便会知道。”
承欢像是忽然看到了生活沉闷一面,不禁黯然。
辛家亮犹自打趣,“幸亏你叫承欢,不是贪欢。”
承欢低头不语。
辛家亮说:“我父亲说下礼拜天有空,双方家长可以一聚。”
“我回去问问爸妈可有事。”
“或许可以告假?”辛家亮暗示。
“他老板不喜别人开车。”
辛家亮忙不迭颔首,“那倒也是。”
承欢抬起头,“不知怎地,我老觉得母亲并不高兴。”
“啊?家母可是兴奋到极点。”
这是真的,承欢为此很觉荣幸。
“我已取到门匙,如果有空,偕你去看新家。”
承欢知道这是未来公婆送给他们的结婚礼物:一幢簇新的公寓房子。
不是如此,二人可能没这么快有资格谈论婚嫁。
承欢说:“真不知怎样道谢才好。”
“我想不必,他们不过想我们快乐。”
“树大好遮荫。”
“这倒是真的,前年姐姐出嫁,妆奁也相当舒服。妈说女孩子手头上有点钱,比较不受人欺侮。”
承欢笑道:“糟。”
“什么事?”
“我没有钱。”
承欢一看到那间公寓房子就喜欢得不得了,朋友中有特别讲究品味者像毛咏欣只住旧式楼顶高的房子,可是承欢喜欢新屋,喉管洁具窗框都新簇簇,易管理。
公寓面积不算小,约一千平方尺,两个房间,客厅还有一角海景,对牢鲤鱼门,推开窗,刚好看到一艘豪华大游轮缓缓驶进海港。
承欢心花怒放,“小学时候读地理,知道东有鲤鱼门,西有汲水门,当中是一只碗似的维多利亚港,可是要到今日才目睹实况。”
辛家亮把门匙jiāo给承欢。
“由你来布置如何,姐姐说,她想送整套家具给我们。”
“不不不,”承欢忙不迭摆手,“我们应当自力更生。”
家亮自口袋中取出一只信封,“这是某家具公司五万元赠券,多余少补。”
“嗄,那我们岂非可以免费结婚?”
辛家亮得意洋洋,“运气好得没话说。”
“看得出他们是真想你成家。”
“三十一岁也还不算是老新郎吧。”
承欢看着他笑,“如无意外,长子或长女大学毕业时,你是五十五岁左右。”
“那很好,那很理想。”
家亮看看时间,大家都要赶回办公室。
第二天,承欢同好友毛咏欣来参观新居。
连一向挑剔的毛毛都说:“恭喜你嫁入一门高尚人家,辛氏显然懂得爱惜子媳。”
承欢说:“是。”
“相信你也知道,许多父母看见子女有什么便问要什么,又怂恿弟妹去问兄姐拿,非要搞得民不聊生不甘心。”
承欢说:“我父母虽穷,却不是那样的人。”
毛毛答:“会得花一个下午做蛋饺给女儿朋友吃的伯母,自然不是那样的人。”
承欢笑,“谢谢赞美。”
“我也有母亲,相信亦有空煮食,可是我吃不着。
“你的脾气倔,不易相处。”
“承欢,你的脾xing也不见得特佳呀,发作起来,十分可观,上次为着原则,一张嘴,把那叫马肖龙的洋人骂得愕在那里。”
“不要说骂,我是仗义执言,他涉嫌骚扰女同事。”
“政府里位置调来调去,有一日你做了他下属,他可不会放过你啊。”
承欢神气活现,“不怕,明年我必升职,届时与他平起平坐。”
毛毛端详她,“你会升的,运气来时,挡都挡不住。”
临走时承欢把所有窗户关牢。
“其实呢,”承欢说,“两夫妻要置这样的公寓,还是有能力的,只是省吃省用,未免孤苦,有大人帮忙,感觉不一样。”
毛毛瞪她一眼,“我最憎恨一种心想事成的人。”
承欢说:“但不知怎地,我有种感觉,家母不是十分高兴。”
周末,麦太太的烦恼升级。
她同女儿说:“我连会客穿像样点衣服也无。”
承欢连忙说:“妈,我立即陪你去买。”
“我不要,那临时买急就章新衣太像新衣,穿身上十分寒伧。”
承欢骇笑,“依你说,该怎么办?”
“该先在自家衣柜里挂上一段日子,衣服才会有归属感。”
匪夷所思,承欢觉得这话似毛毛口中说出,母亲怎么了?
麦太太继续她的牢骚,“还有头面皮鞋手袋,都要去办起来,你老爸那副身势,不修饰见不得人,承早——”
承早在一旁直嚷:“我才不相信家亮哥会嫌我。”
他母亲叹口气,“我先嫌自己。”
承欢举起双手,“等一等,等一等。”
麦太太看着女儿。
承欢温和地说:“辛家亮与我一般是受薪阶级,彼此不算高攀,堪称门当户对,我并非嫁入豪门,一劳永逸,专等对方见异思迁,好收取成亿赡养费,妈妈,你我用真面目示人即可。”
麦来添本来佯装阅报,听到女儿这番话,放下报纸鼓起掌来,“阿玉,听到没有,你的胸襟见解还不如承欢呢。”
谁知麦太太反而发作起来,“我的真面目活该是灶跟婆模样?我未曾做过小姐?我踏进麦家才衰至今日!”
承欢与承早面面相觑。
麦来添丢下报纸站起来一声不响开门出去。
承欢连忙追出去。
麦来添看着女儿,“你跟来做甚?”
承赔笑,“我陪爸爸买啤酒。”
她自幼有陪父亲往楼下溜达的习惯,他一高兴,便在小杂货店买支红豆冰棒赏她。
今日也不例外,父女俩坐在休憩公园长凳上吃起冰条来。
承欢说:“真美味,世上最好的东西其实不是不贵就是免费。”
麦来添忽然说:“别怪你母亲,她感怀身世。”
承欢一怔,“我怎么会怪她。”
“她一直认为嫁得不好,故此平日少与亲友来往,如今被bī出席大场面,因qíng怯而生怨。”
承欢微笑,她希望将来辛家亮也会这样了解体谅妻子。
麦来添搔搔头皮,“光是我的名字,已经无法同亲家翁比,听听:辛志珊,多响亮动听。”
承欢苦笑,“爸,你受母亲影响太深了。”
可是她父亲喃喃自语:“来添、来旺,像不像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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