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就去把他的……」
「不用猜就可以想象得出他有多惨!」
「……可是他又……因此我……」
「啊啊啊,他这就叫活该!」
「……我很得意的去告诉娘,娘却骂我不该欺负弟弟,不过一背过身去,娘自个儿还不是在偷笑……」
半个时辰后,聂冬雁愉快地捧着满怀梅枝与李慕白和司马青岚一起离开,但走没两步又停住,满眼困惑地回眸,半晌没动。
「雁雁?」
「我以为……我以为来这儿会让我很难过,起初也的确是,但……」聂冬雁似乎无法理解自己的反应。「没想到在这儿谈娘的事居然很快乐,你知道,有些回忆真的很美好,并不全是丑陋的……」
「这不是很好吗?」李慕白轻柔地说。「多回忆美好的往事,-的生命会快乐许多。」
聂冬雁静默了会儿,然后吁出一口气,「的确是很好。」她低喃,并展开一抹足以令丈万男人甘心为她去死的迷人笑容,随即继续往前行,脚步非常轻快。「好了,我们该去把梅花cha起来了!」
「秋香呢?」
「帮我买绣线去了。」
「-又替我做衣裳了?那正好,帮我绣几朵梅吧!」
「好啊、好啊,告诉你,我可是不过功夫跟我娘学过绣梅的哟!」
「怎么?绣梅不简单吗?」
「那还用说,梅的空灵意韵最难表达,这又不是画画,深深浅浅几笔就可以画出不同的梅,记得当时我娘一再……」
现在,司马青岚开始有点了解李慕白为何能得到聂冬雁的青睐了,
李慕白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善解人心和温柔体贴,就连他也觉得这个男人真是个好男人,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服气,明明他才是那个从小看着聂冬雁长大的人,为什么他没做到李慕白能做到的事?
为什么李慕白能够了解聂冬雁心中的悲痛,可以设法抒解她的怨怼,因而得到她的如花笑靥,独享她的温言软语……
而他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却什么也做不到?
于是,生平第一次,这位白道中年轻一辈的高手,光明坦dàngdàng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黑暗yīn影--
嫉妒。
天平山并不高,山多清泉、银杏与奇峰怪石,尤其是怪石,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如狮如虎,十万峰石,形状灵奇。
尚在远处,李慕白即可望见山脚下绿树掩映的别苑和小湖泊,背靠青山、面临碧水,别苑内建筑依山构建,渐进渐高,亭台楼阁jīng巧大方,错落有致,名为别苑,实为山庄。
「……后面还有一条青石路通往山上,过两天我带你上山去看……」
聂冬雁忙着为李慕白作介绍,李慕白始终静静地聆听,不cha嘴。到后来,还是聂冬雁自己先行终止了拉拉杂杂的解说,狐疑地望望骑马在前方的父兄,再看看后面的马车。
「喂!慕白,才刚过元宵,爹就突然说要住到别苑里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岳父不也解释过了吗?」李慕白神qíng安详,泰然自若。「是有仇家要来寻仇,故而先行避开。」
聂冬雁眼一。「你信?」
李慕白没吭声。
聂冬雁哈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也不信,无论如何,你要小心点。」
「小心什么?」李慕白淡淡地问。
「小心我爹耍什么小人手段啊!」聂冬雁非常认真地警告他。
李慕白却不当一回事。「-过于大惊小怪了。」
「我大惊小怪?」聂冬雁又气又急,呱呱叫得快变成一只老母jī了。「告诉你,我爹真的……」
「好好好,我小心、我小心,」不等她呱完,李慕白便好脾气地顺从她,轻声细语地。「我会很小心,这样行吗?」
新婚夜,聂冬雁信誓旦旦的要事事听从夫婿,结果依然故我,都是他听她的。
不过聂冬雁担心的也没错,一迁入别苑内,聂文超就决定可以开始「审问」李慕白了,在这僻静的郊外,四周渺无人烟,就算聂冬雁要抗议,要卯起来发飙,要咆哮得尽人皆知,也不会有人给她知。
「李慕白,你……多少岁数了?」
当夜晚膳时分,聂文超就「发难」了。
「正在用膳耶!爹,你不怕消化不良,我怕,最……」
「雁雁,帮我剥只虾好吗?」
聂冬雁立刻明白李慕白的暗示,不甘心地瞪眼嘟嘴半天,方始不qíng不愿地「放过」父亲。
「好嘛!」
「谢谢。」李慕白轻言轻语地道谢,再转向聂文超。「小婿今年二十六。」
「二十六?」聂文超煞有其事地摇摇头。「对雁儿而言,未免太大了一点。」
「爱说笑,爹挑的那个什么世子都三十好几了!」聂冬雁一面剥虾,一面嘲讽地咕哝。
聂文超窒了窒,旋即装作没听见。「家住哪里?」
「天山。」
「化外之地,雁儿可要辛苦了。」
「霸王庄还在蛮夷之地呢!」聂冬雁又cha进来了。
聂文超又窒了一下,忍耐地捏捏鼻粱,再问。
「家里做何营生?」
「玉石买卖。」
「买卖?真俗。」
「司马大哥家里开钱庄岂不更俗?爹以为每个人都像您一样,祖上留下来大批田产,可以让您闲闲没事坐着等收佃租,收到佃租之后刚好拿去吃喝玩乐吗?」
「我哪里吃喝玩乐了?」聂文超再也忍不住。
聂冬雁讥讪地哼了哼。「杏姨不就是您玩出来的吗?」
杏夫人愀然色变,正待破口大骂,却被聂文超按了回去,深沉的眼注定聂冬雁,神qíng逐渐凝重起来。
「雁儿,-当真这么恨我又娶了杏姨?」
「不,我不恨您又娶了杏姨,毕竟,世间专qíng男人能有几何?」教人意外的,聂冬雁否认了。「我恨的是您有了杏姨之后就忘了娘,您可知道娘每天每天都在盼着您去,但娘去世前那四年,您只去看过娘三回,只因为……只因为娘又瘦又睡悴,花容月貌已离她远去……」
聂文超愧疚地别开跟,李慕白默然不语。
聂冬雁好不容易愿意面对「罪魁祸首」尽数吐露出心事,并发泄出所有的怨怼,这对她而言是好事,他不想阻止她。
「或许您要辩驳说有让杏姨代您来看娘,先不论杏姨根本代替不了您,您可知道杏姨来看娘时总是端着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还对娘炫耀说现在睡在爹身边的是她,掌握聂府大权的也是她,甚至娘的孩子也是她的了,所以娘最好对她敬慎一点,否则她一个不高兴,马上可以把娘赶出聂府去等死!」
聂文超面色微变,愤然地瞥向杏夫人,后者不安的垂下脸。
「更过分的是,您把哥哥和姊姊jiāo给杏姨去养,养得他们忘了亲娘的生身之恩,竟敢跑来责备娘忘了杏姨的大恩,负了杏姨的大义,您知道娘有多痛心吗?」
「所以……」聂元chūn恍然大悟。「-才不准我们进娘的忘心居?」
「你们有资格进去吗?」聂冬雁反问。
聂元chūn怔愣地回想当年,然后惭愧的摇头。「不,我们没有资格。」
李慕白悄悄握住聂冬雁的柔荑,依然无言。
这些事他都听她提过了,但也就是因为她业已说过一回给他听,她才能说出第二回--第一次总是最难说出口的,现在,只要她能和「罪魁祸首」把话说开,她心中的创伤自然也能慢慢回复。
「不,爹,我不恨您又娶了杏姨,我恨的是您对娘太薄qíng!」
聂文超默然片刻,忽然起身,「你们慢慢吃吧!我……还有点事。」语毕即转身离去。
杏夫人恨恨地瞪聂冬雁一眼,也随后追去。
反观聂冬雁却是一副神清气慡的模样,「真痛快!」她说,然后笑咪咪地招呼大家用膳。「怎么了,你们?不吃了吗?」
她还吃得下?众人面面相戏。
李慕白却是低语,「舒服多了?」
「非常多!」聂冬雁重重点头。
「那就好,那么……」李慕白望着她手上那只快被捏扁的虾。「能不能换只虾给我?」
「嗯?」聂冬雁一愣,低头。「哇,这是什么?好恶!」
李慕白轻轻咳了一下。「听说是-要吃的虾,我的……呃,可以稍待。」
「……不必待,先给你吃好了!」
「……」
「么妹!」
匆匆飞掠向厨房的聂冬雁蓦而飘落下来,循着声音望去。
「司马大哥?」
司马青岚微笑着迎上来。「这么急,上哪儿去?」
「拿酒。」聂冬雁只好改用两条腿走路。「我们在天平山顶看太湖,拿了吃的却忘了喝的,秋香又不会轻功,慢得跟蜗牛一样,所以我就亲自来拿-!」
「这种天气……」司马青岚两眼往上看。「瞧得见太湖吗?」
「白茫茫一片,看得见才有鬼!」聂冬雁嗤之以鼻地说。「不过慕白反倒喜欢那种气氲,远眺四周,视野开阔,无边无际的蓝天唯有白云游走其间,慕白看了直赞叹,然后就开始在那边摇头晃脑的念诗和词,我听得脑袋又颤抖又抽筋,只好赶紧下来拿酒,慕白啊!一喝了酒就不爱开口。」
慕白、慕白、慕白,她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个人吗?
「么妹。」
「gān嘛?你也要一起去念诗吗?」聂冬雁打趣道。
「不,我只是想问-……」司马青岚迟疑一下。「我们认识七年了,难道-对我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或者,只因为我是世伯挑上的人,-就彻底否决了我的一切?」
聂冬雁突然止住脚步,不可思议地望住他,「怎么你还没对我死心吗?」她翻翻白眼,再叹口气。「好吧!那我就老实告诉你,你的条件确实很好,这点我承认,若是一般姑娘家,只要你说句话,连考虑都不用,她们一定会点得头都掉了,可是对我来讲……」
她上下瞟他两眼。
「你很俊美,那又如何?我天天看娘又看自己,早就看到麻痹了;武学渊博?很抱歉,我没见过;满腹经纶?」她两手一摊,「我又不懂,当然,你对我很好我知道,但那是为了讨好我,我讨厌人家讨好我;最重要的是……」
两手-腰,仰着下巴,她的表qíng在认真中带着一丝嘲讽。
「你是司马世伯的独子,备受父母宠爱,生命一直很顺遂,从不曾有过不如意的时候,也不曾经历过任何波折,所以你无法体会别人的痛苦,无法感受别人的悲伤,即便我们认识七年,你可以说是从小看我到大,却始终无法看到我心中的愤怒,老是把我当任xing闹别扭的小孩子来哄来骗……」
说到这里,她轻蔑地哼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