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薄的言词,轻蔑的语句,聂文超听的不由得勃然大怒。
「-这逆女,我要打……」话才刚说到这里,蓦然眼前一花,他忙眨眼再看,骇然发现李慕白业已抱着聂冬雁she出十丈之外,不禁气急败坏地失声大吼,「快呀!还不快截住他,别让他给跑了啊!」
一群人先后急驰而去,拚了老命追赶,每个人心中都很清楚,若是放虎归山,往后麻烦可就大了!
天际,一声闷雷猝然响起,雨,又开始落下来了。
黑压压的乌云层层堆积在空中,既沉又重,风,萧瑟的chuī拂着,越chuī越狂,连串的雷鸣后,绵绵细细的雨丝蓦然转成倾盆大雨,又急又猛,彷佛老天爷在嚎啕大哭,溪河急速的奔流,悲凉的呜咽着。
蓦地,白茫茫的雨雾中冒出一条黑漆漆的身形,如飞鸿般越空掠至,却在溪河傍一个踉跄跌倒。
「慕白、慕白,你怎么了?我扶你,快,他们快追来了……」
「不……」喘着气,李慕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我不是要带-逃走,我……」
「为什么不逃?难道真的要乖乖任由他们杀吗?」聂冬雁慌张气急地大叫。
李慕白轻轻摇头。「听我说,雁雁,我并不是要带-逃走,我是要告诉-一件事……」
凝视他片刻,聂冬雁忽地跪在他身前,不急了。
「我明白了,慕白,千魂绝是没有解药的,所以再逃也没用,是吗?不过你放心,我会跟着你的,无论你到哪里去,我都会跟着你的,你前脚走,后脚我就会跟着来,绝不会让你久等。」
李慕白怜惜地抚挲那张深qíng的美丽娇靥,深深叹息。
「不,雁雁,如果我死了,-绝不能跟着我……」
静了一下,「为什么?」聂冬雁面色剧变,?然拔尖嗓门抗议。「为什么我不能跟着你?我不管,什么我都能听你的,单就这一件,说什么我都不听,不听!不听!不听!你作鬼,我也要作鬼,你阻止不了……」
李慕白捂住她的嘴,深刻而沉重地凝住她。「雁雁,-怀孕了。」
聂冬雁一震,想也没想,脱口便否认,「胡说,我才没……」
「我知道-自己没有察觉,-忙着想-娘的怨,忙着和-爹作对,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然三个月没来月信……」他提醒她,仍是那么柔柔细细的语气。
聂冬雁半张着嘴,果然。
「雁雁,李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李慕白凄然道,「我求-,为了李家的血脉,-必须活下去……」
娇躯抖了抖,「不!」聂冬雁失声大叫,愤怒又痛苦。「你怎么可以要求我做这种事,怎么可以!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居然要我活在没有你的人世间,我不要!不要!没有你的人世问,我活不下去……活……活不下去呀……」
她猝然趴上他胸前嚎啕大哭。
「我不要啊!不要这样要求我啊……」
双臂紧搂着怀中的妻子,耳际是妻子哀戚的痛哭声,李慕白仰着秀气的面庞,任由豆大的雨滴打在他脸上,心弦在颤栗,躯体在抖索,脸颊因矛盾的挣扎而不住抽搐着。
片刻后,他闭上眼,牙根一咬,láng下心粗声说:「-必须为李家的血脉活下去!」
「不,我不……」
「-要让我死不瞑目吗?」
哭声骤止,聂冬雁猛然仰起涕泗滂沱的脸,娇靥上竟是一份浓浓的恨意。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讨厌到连死也不让我跟着你吗?非要我留在世间承受无止无尽的痛苦吗?」
李慕白没有回答,仅是盯着她深深切切的凝视,那么温柔,还有无言的恳求。
于是,聂冬雁再次放声大哭,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放。「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要求我,没有你,我会发疯的,我真的会发疯呀!」
李慕白深长地叹了口气。「雁雁,答应我,-会活下去。」
「不!绝不!」聂冬雁哭叫。
「求-,不要让我死不瞑目。」
「不……不要……」聂冬雁泣不成声。「这……这样……要求……我……」
视线突然移向他们来的方向,「雁雁,他们来了,」李慕白急切地道。「快答应我!」
「雁雁,求求-!」
「不……」
「雁雁……」
没有时间再让李慕白求得他所要的回答,滂沱大雨中,那十人如飞而至,八人如láng似虎般扑向李慕白,杏夫人与顺娘则左右两边挟持住聂冬雁退开到一侧,聂冬雁疯狂地挣扎,但她们紧紧抓住她的双臂不放。
「不,放开我,放开我啊!慕白!慕白!」
风在哭嚎,bào雨如注,雷声隆隆震耳,在敌人狠辣无qíng的攻击下,李慕白脚步凌乱地竭力抗拒着,黑色身影显得那样láng狈不堪,但每个人都看得出来,李慕白依然有能力攫取他们任何一人的心,可是他没有,他只是一再挡拒他们的攻击,却不做任何反击。
聂冬雁看得心如刀割,看得怒不可遏,看得恨意狂炽。
「忘了你对我的承诺,慕白,不要任由他们伤害你啊!他们要杀你,你就挖他们的心,没有良心的人,要心何用,这不是你说的吗?」她悲愤地哭叫。「挖了他们的心,求求你,不要任由他们伤害你呀!」
但李慕白依然谨守着对她的诺言,始终不肯反击,尽管他们不断在他身上留下
一道道狰狞的伤口,一条条可怖的血痕,鲜红浓稠的液体刚溢出就被雨水冲到地下,腥膻的血味连大雨也洗刷不去。
「为什么?为什么?慕白,你为什么这么傻呢?」泪如泉涌,哭声哀痛yù绝,聂冬雁凄苦的哀告。「他们要杀你啊!为什么不挖出他们的láng心拘肺?为什么?老天爷,?的眼瞎了吗?雷啊!为什么不打下来劈死这些忘恩负义的畜生……」
蓦然,她发出一声泣血般的惨叫。
「慕白!」
李慕白的身形开始摇晃不定,步履虚浮不稳,脸色惨白,血污满身,不但布满一身纵横jiāo错的创伤,而且左臂齐肘被切断三分之二,晃悠悠地吊着,看似随时可能断落。
一颗心顿时痛断肝肠,聂冬雁眼中陡然冒出仇恨的火花,「我恨你们!」她怨毒地嘶声大叫。「聂文超、聂元chūn、聂元夏、聂元宝、聂勇超、聂元鸿,还有司马毅、司马青岚,你们最好不要让我活着,否则我一定要杀了你们,听见没有,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忽地,李慕白转眸朝她望过来,眼神依然那么柔和,还有一份深切的恳求。
聂冬雁不禁又哽咽了,抖着唇瓣,她qiáng压下缕心刺骨的悲痛。「我答应你,慕白,我答应你!」
那双柔和的瞳眸倏然绽放出安心与欣慰的光彩,就在这一瞬间,聂文超双掌亦落实在李慕白的胸口,砰的一下将他整个人击飞出去落入汹涌的河流中,只翻了两下便被滚滚河水吞噬。
凄厉的哭叫声舆猝然劈响的雷吼jiāo赣成l片绝望的哀鸣,眼见聂文超他们腰着河流追蹑下去,聂冬雁脑袋一低,狠狠地往顺娘手臂上咬下去,再猛力一甩头,顿时活生生地从顺娘手臂上咬下一块血淋淋、鲜嫩嫩的皮ròu来。
顺娘惨叫一声,不由自主松了手,聂冬雁立刻用空出来的手聚集全身功力劈出去--也不管被她击中的人会不会死,毫无防备的杏夫人只一声闷哼往后便倒,满嘴鲜血。
一得到自由,聂冬雁便飞快地追在他们后面,不过片刻工夫,她便发现他们团团围在一处怪石林立的河岸边,紧咬下唇,她毫不犹豫地冲人他们包围的圈圈内,随即止步,怔愣地盯住大家注视的目标。
既没有哭,也没有叫,聂冬雁只是在呆了一会儿后,慢吞吞地步上前,跪下,小心翼翼地捧起躺在沙砾上的断臂,手腕上那一圈梅花护腕正是她特地为夫婿绣制的,怜惜地,她紧紧抱在怀里,用脸颊眷恋不舍地摩挲着。
雨水,自每一个人的脸上淌下,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抹拭。
突然,聂冬雁身子一歪……
「么妹!」
「她昏过去了!」
「快,快抱她回去!」
「么妹还没醒吗?」
「你自个儿不会瞧,还睡在那里呢!」
「可是,都一天一夜了,不用找大夫来瞧瞧吗?」
「大夫来瞧过了。」
「大夫怎么说?」
「唉!大夫说她是悲痛过度,而且……」
「而且什么?」
「她身怀有孕,身子是差了些,昏睡久一点也是正常。」
「怀……怀孕?么妹……么妹怀孕了?」
「真是,就没想到她会怀有那煞星的孽种!」
「那……那……」
「哼,斩糙自然要除根,我已经叫大夫留下药来,等雁儿醒来后骗她喝下,自然能除去她肚子里的孽种了。」
「爹,这……这未免太狠……」
「你闭嘴,这种事不用你多嘴。快,说,找到尸首了吗?」
「……是找到一具被鱼虾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首,全身黑衣,断了一只手,脖子也差不多快断了--可能是河水太湍急,撞到了岩石什么的,我想……呃,该是他了,所以按照爹的意思就地焚烧,免得让么妹看见又伤心。」
「这就好,幸好秋香来报讯,我们才能及时拦住他们,并顺利除去那个麻烦,只要再除去雁儿肚子里的这个麻烦,之后就可以让她嫁到司马家去了。」
「但……么妹她会肯吗?」
「不肯也得肯,青岚不嫌弃她是残花败柳之身,这已是她的造化,她还有什么资格说肯不肯,到时候不嫁,绑也要把她绑进花轿里!」
「如果她又逃了呢?」
「那也是青岚的问题了。」
「可是……」
「啊,老爷,大少爷,小姐好像要醒了呢!」
一直守在聂冬雁chuáng边的秋香急呼过来,聂文超与聂元chūn连忙自外室进入内室,双双来至chuáng边采视,果见聂冬雁那双密而浓的睫毛在轻轻颤动着,然后,眼睑缓缓睁开。
「太好了,太好了,小姐终于醒了!」秋香喜极而泣地连连拭泪。
「么妹,-觉得如何?」聂元chūn亦关心地采问。
但是,聂冬雁没有任何回答,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
「雁儿,还没清醒吗?」
「小姐,我是秋香啊!」
「么妹,-……呜!」聂元chūn连退好几步,捂着胸口差点喷出血来。「么……么妹,-……」
慢吞吞地,聂冬雁自行坐了起来,呆滞的眸子往下盯着自己的手,好似十分迷惘地歪着脑袋打量半天,继而神色怪异地吃吃傻笑起来,蓦地,又是另一掌击出,秋香惨叫一声飞出老远,聂冬雁更是乐得拍手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