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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是休息的日子,也是玩乐的日子。
对其他人而言,是;对纤雨而言,不是。
虽然这天她刻意不选任何课,让自己凭白多了半天假,然而这天假也是放得很辛苦。
天才亮,她便得起chuáng忙着洗衣打扫,为准备去上班的爸爸准备早餐,也为刚退伍找到工作没多久的大哥搭配衣服,以便他下班后可以直接去约会,再为成年赖在chuáng上自艾自怜的母亲洗澡按摩。
其实连家也有辆最简便的轮椅,可是连妈妈连轮椅也不愿意坐,只肯躺在chuáng上呻吟着说她快死了,或者抱怨大家都不关心她,甚至怀疑家人希望她赶快死。纤雨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以前的妈妈是个多么刻苦耐劳又温柔体贴的母亲呀!
曾几何时,她却变成一个只会埋怨别人、责怪别人的唠叨女人,久而久之,家人逐渐从同qíng体贴,悄然转为极力回避,如今只要一放假,高三的妹妹便说要到同学家念书,国中的弟弟也很少待在家里。
虽然大哥承诺结婚后仍会住在家里,但纤雨仍不由自主地感到担心,担心她结婚后,还有谁愿意去忍耐妈妈刻薄的言词呢?
「妈妈,-应该振作起来了,医生说过-的病并没有这么严重呀!」
「医生算什么,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
「可是,妈妈,我认识一个人,他病得只能坐轮椅,但是他活得比谁都开朗快活,所以……」
「-是说我病得还不够严重吗?-希望我赶快病死吗?」尖锐的反击就像两刃刀一样,同时伤害最关心她的女儿,也伤害她自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大家都希望我赶快死……」
算了!
中午,连爸爸一回来,纤雨便将照顾妈妈的任务移jiāo给爸爸,然后提着袋子出门,先到菜市场买菜,再坐公车到新店未婚夫的家里报到。
如同以往,宋育群的家遍地láng籍,比猪窝还杂乱,而且没有半个人在家。
默默的,纤雨开始另一场垃圾大作战。
自从他们订婚之后,宋育群未曾找她出去约会过,这就是他们的“约会”,他和“清洁工”的约会,这种约会仅需要清洁工出场,定下约会的主人只要在最后步骤再来个品管检查就够了。
「连小姐,我劝-还是别嫁给宋先生吧,别看他表面上一副人模人样,其实粗bào得很哪!」
这位三十多岁,脑袋上永远卷着发卷的崔“小姐”是隔壁的邻居,打从她第一次出现在宋家开始,只要宋育群不在,崔小姐就会过来找她,鼓起如簧之舌苦口婆心劝她取消婚约。
「这边左右邻居哪个不知道,宋先生的佣人都嘛作不满一个星期就不gān了,不是被骂跑就是被打跑,尤其他只要一喝醉酒就会变成疯子,大吼大叫不说,还会跑出来见人就揍呢!」
纤雨忍不住瞄了她一下,猜测她是不是倒霉鬼其中之一。
「总之,-不要被他给骗了,他真不是个人呀!」
其实不用崔小姐告诉她她也看得出来,虽然宋育群外表斯文又英俊,身材高大挺帅气,可是他那双隐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小三角眼,不时闪烁着yīn鸷狡诈的光芒,早已透露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还有一次,她亲眼见他因掐死一只误跑进他家院子里来的小猫咪而感到兴奋无比,再见他用棒球棒活活打死一只在他家大门口撒尿的小狗,她也可以想见他的心xing有多残忍。
更有一回,他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只因为她没有按照他的jiāo代先整理他的房间。虽然事后他立刻道歉了,但已足以让她明白他是个会凌打女人的男人。
可是这又如何?
除了断绝了尝试与他共同建筑一个美满家庭的希望之外,知道了这些事实,她又能如何?
这件婚事早已是她无能自主的定局了。
「我说宋先生他啊,喜欢的是那种美艳丰满型的女人,-这种型的他根本连看也不屑看一眼,因此他和-结婚也不过是娶个跑不掉的佣人回来而已,他还是可以在外面尽qíng玩个痛快,反正-也不敢管他,所以说,-别太傻呀,连小姐!」
不必崔小姐提醒,她也早就知道了。
曾在无意间,他说溜了嘴,说是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一个最适合他的女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也能猜到自己为何适合他。
他要她来帮他整理家务,挑剔她作的家事,挑剔她作的菜,却从来不曾碰过她半次,甚至连最基本的拉拉手、亲亲嘴也不曾有过,因为对她这种“gān煸四季豆”,他提不起任何“xing”致,他唯一感兴趣的是她的逆来顺受。
夜晚过九点,宋育群仍未回家,她想都没想到要去猜测一下他究竟到哪里去,只是默默的收拾一下便回家了。
也许这就是她未来婚后的生活模式吧。
纤雨是个温和柔顺的女孩子,既不活泼,也不文静,不算外向,也不算内向,不孤僻,却也不喜欢和大家一道起哄。她宁愿自己单独去追求自己渴望的事物,理由竟是唯有独自一人时,她才不需要去配合其它人的要求,而能完全以自己喜爱的方式去享受生命。
但她依然会尽力去配合别人,就如此刻——
「提议啊!你们大家怎么搞的,没营养的话那么多,正经话一句也没有!」班代在讲台上声嘶力竭地怒吼。「不要老套,来点新意,我们资设系二年级的摊位到底要摆什么?」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搞屁呀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我说新意、新意,新鲜的创意,懂不懂呀,你们这些外星来的超级大白痴!」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我咧,居然给我说这种话,那你们选我gān嘛?不就是来压榨你们的!」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听你说阿妈的话,那种摊位谁会来!换一个,换一个!」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哇靠,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我杀了你!」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我听你在gān古,拿你七仔来卖吧!」班代猛翻白眼,继而眼一转,瞧向另一边。「喂,连纤雨,-都不说话,真的一点意见都没有吗?」
纤雨略一沉吟。「樱花茶碗蒸可以吗?」
「樱花茶碗蒸?那是什么东东?」
「就是把樱花瓣腌上盐装饰在茶碗蒸上,别致又漂亮,材料不贵,樱花瓣到图书馆后面去捡就有了,作法很简单,也不需要什么特别器材用具,这个不知道合不合适?」
「啊,这个好!便宜简单又够新鲜,大家如果没有其它提议,就用这个喽?」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好,那就决定这个了。现在……谁要负责?」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我听你在哭夭!什么她提议的她负责,那其它人都在gān嘛?纯吃茶吗?」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你还敢说,你……决定了,就是你!从头到尾你话最多,结果一点建设xing的提议都没有,根本是来闹场的嘛,好,那就让你闹个够!各位同学,附议的人请举手……太好了,全体附议,提案通过!」
事qíng就这么乱七八糟的解决了,不过下课后,班代还是特地跑来嘱咐纤雨。
「连纤雨,那家伙很欠扁,-最好把作法、需要准备的东西和数量等详细写好,免得他到时候赖到别人身上去。」
因为这样,所以她必须在空堂时先去拣选樱花瓣,因为“那家伙”是绝不可能去作这种“无聊”事;所以她必须尽其所能先做好她所能做的预备工作,因为“那家伙”现在正忙着嗡嗡嗡跟在校园里那朵最艳丽的玫瑰花后面跑,哪里有空理会这种“闲事”?
总之,“那家伙”一定会在校庆前两天才开始手忙脚乱,最后再用一个白痴都不会接受的理由把一切都推给她,既是如此,不如她现在先把能准备的先准备好,只要他一喊救命,她就可以把准备好的工作移jiāo给他了。
所以,她又来了。
没想到要拜托任何人帮忙,空堂时,她又独自一人来到图书馆后,却意外地发现最佳风水地理位置早已被某人捷足先登了,更教人惊讶的是某人居然是在……
跳舞?!
而且他跳的还是时下最流行的街舞,那种需要高度技巧的街舞,因为个子高,韵律节奏感也都很好,他跳得还真是相当出色显眼。
特别是在这落樱纷飞的背景中,热qíng奔放地摆动,流畅有力的旋转,点点汗滴随着鲜艳的樱花瓣飞扬,更是别有一种沉静与兴奋、古代与现代jiāo错的特异美感,纤雨不由一时看呆了。
直到他突然停下来,并摇摇晃晃地退了两步靠着树gān砰一下滑到地上,她才想起他的身体应该不允许做这种激烈运动,连忙跑上前去蹲在他前面,一眼就注意到他的脸色白得很可怕,几乎呈现透明状了。
「段清狂,你没事吧?需要打什么针或吃什么药吗?」
段清狂吃力地睁眸看了她一眼,「Shit,我……我又忘形了……」两排浓密的睫毛无力地垂下。「我想我……我需要睡……睡一会儿。」
「睡?」纤雨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过去把停在不远处的轮椅推过来,在轮椅背后的袋子里找到一条薄毯子,立刻把毯子盖在他身上,又注意到他的坐姿委实很不舒服,便毫不犹豫地靠着树gān坐下来,拍拍自己的大腿。
「躺这儿吧,也许不是很舒服,但起码比你坐着好睡!」
段清狂看看她,再看看她的大腿,唇畔蓦然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用怀疑,一定……很舒服!」他低喃着躺下去,不料才刚睡好姿势,他又垮着脸咕哝了一句:「惨了!」
两人同时望向轮椅上,段清狂真想装作没听到,但纤雨已经把叫个不停的手机拿给他了,他很夸张地叹了一大口气后才接过手机来,又深吸了好几口气稳下呼吸心跳,再按下通话键。
「喂……啊,大哥,是你喔……没有哇,我在医辅中心睡觉……不是啦,我说过有个骚包一直追在我屁股后面,那我被缠得实在很烦了,所以才躲到这儿来的嘛……没有,没有,我怎么敢骗你嘛……哇靠,回家睡?拜托喔,我还有课耶……不是,不是,我不是靠你,我靠我自己,行了吧?」
白眼一翻,他受不了地阖上双眸。
「喔,饶了我吧,大哥,我已经二十四岁了,不要拿我当小孩子嘛……是是是,我知道,不舒服就直接回家……有有有,我吃了,我吃了,如果你还想知道的话,我也有上厕所撇条……哈哈哈,谁叫你问一大堆有的没有的……好啦,好啦……嗯,掰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