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子。”
虽然听得出是谁的声音,文涤臣仍是眼也不睁。“什么事?”
“我家相公想和文公子聊聊,可以吗?”
“叫他自己来见我。”是佩服那人写的东西,却抛下开人们口中的“làngdàng不肖子”印象,实在不屑见“不肖子”,却又舍不下那人写的东西。
“相公来了。”
“哦?”他不太qíng愿地徐徐睁眼,避开阳光望向人影处,当他瞧见纤雨身边的男人时,微微愣了一下,继而一边起身、一边审视那个男人。
好年轻,是个俊俏的男人,看上去实在不怎么康健,可是……
文涤臣已站直身与那个男人面对面。
他不太愿意相信那些东西是“不肖子”写出来的,但他可以肯定那些东西是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写出来的,就凭眼前男人眉宇间那份狂放与自信的神采,他不得不承认,他一眼见了就欣赏极了。不过……
这家伙真的是“不肖子”?
“奇怪的男人。”他咕哝。
段清狂剑眉一扬。“你不是男人。”
文涤臣呆了呆,失笑。“我哪里不像男人了?”
“因为你身边既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段清狂轻描淡写地说,听得懂的大概没有半个。
文涤臣却是浑身一震。他居然看出来了?!
“他死了。”深深凝视段清狂良久后,他才低低的道。
“那就跟他一起死啊!”
“他……要我为他活下去。”
段清狂嗤之以鼻地哈了一声,顺手揽过来纤雨。“要是这家伙快死了还叫我为她活下去,我就先死在她面前,看她还要叫谁为她活下去!”
文涤臣愣住了。“对啊!我怎地没想到。”
“你笨嘛!”
两眉一耸。“你很聪明?”
段清狂当仁不让地挺挺胸脯。“那当然!”
文涤臣冷笑。“你写的那些东西多少还是有问题,这样叫聪明?”
段清狂耸耸肩。“那有什么奇怪的,如果调查回来的资料有错误,计画自然会有问题,像那种有疑问的东西,我前面都会做上记号,在实行之前必须再做更确实更深入的调查,这样自然能更正错误了。”
文涤臣深深看他一眼。“我们聊聊?”
“原就是来跟你聊的。”他放开纤雨。“老婆,我们要到雅轩去聊,你先去准备一些点心饮料什么的,我们待会儿就过去。”
纤雨yù言又止地迟疑了一下。“jian吧!那你不要留在太阳底下太久。”
“放心,我好得很,你不要cao心那么多,”段清狂推着她转身。“快去吧!”
见纤雨被催促着离去了,文涤臣正想对段清狂说什么,却见段清狂整个人往他这儿倒过来,不禁吓了一大跳,连忙抱住段清狂。
“老天!你怎么了?”他惊呼,旋即想唤回纤雨。
段清狂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要!”他吃力的低吟。
jian冰冷的手!
文涤臣有点心惊。“可是……”
“大概是找你找得太久了,不过没事,让我躺一下就好了。”段清狂虚弱的微笑。“你刚刚躺那儿好像很舒眼,就让我躺那儿吧!”
文涤臣只好扶着他躺下,见他双眉轻攒,无力地阖着眼,好像快死了似的。
“你真的没事?”他担心地问。
“有事也得没事,”段清狂低喃。“我说过要保护她、照顾她的,怎能有事、怎能让她担心呢?”说完没一会儿,他就疲惫地睡着了。
一条黑影缓缓覆罩过来,文涤臣仰首望着罩住他们的黑影。
“他不知道二少夫人已经知道了吗?”
聂仕涛慢慢蹲下来。“大夫说道他只能卧chuáng静养,但他硬是qiáng撑着病体要为她顶住天遮挡风风雨雨,不顾自己的身子,只想为她塑造一个最舒适的安全窝,真不知该说他是够坚qiáng,还是太愚蠢。”
“而他的妻子,为了怕伤害他的自尊心,只好装作不知道,暗中想尽办法为他完成他想要做的事……”说到这儿,聂仕涛忽地嗤出嘲讽的笑声。“这就是苏州làngdàng不肖子与扬州火爆雌老虎,你相信吗?”
深深凝住那张孱弱的俊容好半晌。“难以置信。”文涤臣低叹。
“那么……”聂仕涛目光徐徐-向他。“你会帮他吗?”
“会。”毫不犹豫。“我甚至会把命都jiāo给他!”
“为什么?”聂仕涛很是惊讶。
“因为他是第一个能一眼就看清我的底细,而且真正了解我心中痛苦的人。”
文涤臣眼泛怜惜地脱下外袍为段清狂盖上。
“他是一个真正有qíng、懂qíng、重qíng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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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抑制的咳嗽声掺杂在低低的讨论中,纤雨忙对文涤臣使眼色,后者暗暗点头以示了解。
“这样可以吧?”
“可、可以……咳咳……你……咳咳……你需要……咳咳……多久?”
“最多一个月,我就可以掌握住一切jiāo到你手中,任何人也抢不走;再半个月,你的计画亦可以付诸实行了!”
“那就……咳咳咳咳咳咳……jiāo给……咳咳……你了。”
“好,既然jiāo给我了你就不用再cao心,好好休养,一有结果我就会通知你。”
文涤臣一离开,纤雨便待过来扶段清狂躺下,可是看他咳得快没气了,半途先回身去倒茶。就在这时,段清狂终于把堵在胸口那个让他又痛又痒的东西咳出来了,旋即张口结舌地瞪着自己手上的血,心中颇有啼笑皆非之感。
搞屁啊!又吐血了。他什么时候变成梁山伯了?什么时候他会死翘翘变成蝴蝶去给人家压在书本里吗?
赶在纤雨发现之前,他忙把手上的血拭去,再抹去唇边残存的血渍,将染血的手巾藏到枕头底下。接过茶来,还不忘笑着说:“别担心,可能是昨天睡在糙地上感冒了,躺两天就没事了。”喝下几口热茶,又说:“瞧,我现在不咳了。”
但是,他的脸色比刚刚更难看了。
纤雨在心中暗叹。“过两天就是端午了。”
“我知道,”把茶杯jiāo给她之后,段清狂便自己侧着身子躺下去。“到时候我应该没事了,我去就好,你不用去。”
“哦?你这次要用什么理由?”他只一心要让她舒舒服服地待在俪园里做悠闲的少奶奶,再展开自己的双臂护住整个俪园,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他会负责遮挡一切风雨。可为什么不想想她也有权利保护两人的世界啊!
“可怜的小鬼在长牙牙,又发烧又哭闹不休,你这个做娘娘的只好乖乖待在俪园里照顾他-!”
孩子是在长牙了,可没见他哭过半声,只见他到处拚命咬人。早上才咬了他亲爹一口,他亲爹愤怒地咬回去,孩子居然哈哈大笑,真有点搞不清楚哪个才是大人,哪个才是小孩了。
“不过,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议,”纤雨低低道。“从我嫁到蓝府来之后一年多了,居然都没见过蓝少谦和吕盈盈呢!”
“吕盈盈就不必说了,虽然失去了记忆,但雌老虎本xing依旧,只会忙着到处咬人而已,现在又被霜霜压着,哪会想到要来看看你是圆是扁,连我都没见过她呢!至于蓝少谦……”偷偷抓来她的柔荑放在脸颊下方,段清狂满足地阖上眼。
“起初是被吕盈盈搞得自身都难保,听说那时候他常常被吕盈盈害得躺在chuáng上呻吟呢!譬如去年的端午和中秋都是,重阳时我还躺在chuáng上;霜霜回来之后,冬至、过年、元宵你都得待在俪园里照顾我,接着是你……”侧过唇去亲了她的柔荑一下。“为我生儿子,嘿嘿!一年里必须到主园去过节的次数并不多,加上蓝少谦又不能上俪园这儿来,只要你不去找他,自然就没有机会碰面-!”
“这么说来,我还得感激吕盈盈呢!若不是她,我就得天天到主园去请安了。”
“还有霜霜,”段清狂吁了口气。“不是她让蓝少谦母子俩有所顾忌,我养伤、你怀孕的那段日子就不太好过了,我敢打包票,那对母子一定会千方百计想乘机除去我们,那时候我们可是一点自保能力也没有的。”
听他话说的越来越模糊,纤雨知道他即将睡着了,便悄悄伸出纤纤玉指在他肩颈部位轻轻揉捏着,她知道他喜欢这样,不是能解除他的酸痛,而是会带给他某种快感。
“哦……天……”段清狂舒服的直呻吟。“等我睡饱了,我、我不会……放过……你……”还没说完,他便睡着了。
手指停了,慢慢爬上他的脸怜爱地描绘着他的五官,蓦然停住了,徐徐往下-至枕头底下拉出一条沾满血迹的手巾。
叹息轻起。
“清狂,我也有权利维护属于我的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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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jiāo给你了,秀珠。”
纤雨小小声地说,秀珠也小小声地回。
“知道了,少奶奶,少爷若是太早醒来,我会告诉他您亲手给他包角黍去了。”
于是,纤雨悄悄离开卧室,与抱着孩子的胖大婶及宝月会合。
“记住,二少爷是上保定府没来得及赶回来,明白吗?好,咱们走吧!”
嘱咐完毕,三个娘儿们和一个奶娃便匆匆赶去主园。
“小姐,咱们不用去看龙舟竞渡吧?”
“不用,不说我不想去,公公也不会舍得让他的宝贝孙子去跟人家挤,我们最多在主园吃个角黍,喝口雄huáng酒再配个香囊,之后他们便要去看龙舟竞渡,届时我们就可以回来了。怎么,你想去看吗?”
“才不呢!”宝月连连摇头。“是以前小姐都非去不可,明明好挤,又看不到什么,宝月才不想去呢!”
纤雨笑笑。“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可是……”宝月略显踌躇。“小姐,宝月能不能问件事?”
“什么事?”
“那个……小姐的闺名明明是默chūn,而姑爷的名字是少卿,可为什么你们相互呼唤的都不是那个名呢?”
纤雨静默片刻。
“我呼他清狂,他唤我纤雨,这是我们之间亲匿的呼唤,是夫妻之间特别的联系,因为只有他那样唤我,也唯有我那样呼他。就好像有人在枕边唤他的妻为小亲亲,只有他那样呼唤他的妻,但那种名词总是不好大声呼唤,所以我和清狂便另取了一个名,唯独属于我们彼此的名,这样你懂了吗?”
“懂了,”宝月看似好感动。“以后宝月也要这么做,感觉好甜蜜窝心喔!”
“二少爷能娶到您运气真好,二少奶奶。”胖大婶突然cha进来。“想想之前他是那样无药可救,真是令人痛心,可跟您成了亲、有了孩子之后,他就突然变了个人,教人欣慰无比。老爷bī着他娶亲,还真是bī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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