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人多作怪_古灵【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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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翼翼地做出最沉静优雅的姿态,琥珀离开梳妆台转身盈盈下拜。

 「琥珀见过老夫人。」

 苏老夫人先是回以傲慢的冷哼,然后大马金刀地在燕几旁落坐,板着一张皱纹满布的巫婆脸,开始她每日的例行公事──三从四德的唠叨……不,训话,千篇一律的内容,一字不改,半句不变,五年如一日,琥珀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记住,形如你这等相貌奇丑又一无是处的女人,亏得我儿肯娶你进门,算得是你祖上积德才有此等福分,你最好牢记我苏家对你的恩泽,成亲后,切记相夫教子之道,谨遵三从与四德,对夫要妻屈妇顺,对婆婆我要唯命是从……」

 琥珀一边唯唯诺诺,一边低头翻白眼,还吐舌头作鬼脸。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是封建时代为人子女者的宿命,婚事必须由父母决定,媒人撮合而成,琥珀的第一桩婚事便是这样订定下来的。虽然那年她不过刚满十岁,不料新丧妻室的苏俊彦年近不惑竟然肖想老牛吃嫩糙,妻丧未满七七四十九便大剌剌地上门来求亲,还摆出一副纡尊降贵的高姿态,嚣张得不得了。

 想到要将宝贝独生女嫁给这么一个与自己年岁相当的老不修,她爹亲是怎么想怎么不甘心,于是仓卒将琥珀许配给自己的属下,也是知jiāo好友的儿子,准备待她及笄后再让他们成亲,以杜绝苏俊彦的痴心妄想。

 「贤侄,我把最宝贵的独生女jiāo给你了,将来你可要好生对待她呀!」

 「伯父请放心,侄儿敢以生命起誓,必然不会亏待琥珀妹妹的。不过想那苏俊彦是皇后的亲表兄,伯父不担心会惹出什么问题吗?」

 「不必担心,皇后位虽尊,可还有个历四朝的沈贵太妃在呀!即便是皇后,也不敢不尊沈贵太妃几分吧?何况皇后生xing恭敬,谨守礼仪,必然不敢违逆沈贵太妃的意旨。」

 「啊,对喔!我差点忘了,沈贵太妃也是伯父的亲戚呢!」

 「算起来,我该叫贵太妃一声表姑婆。哼哼哼,这下子我看那个苏俊彦还能如何,他的儿子都比琥珀大上好几岁,居然敢妄想我的女儿,真是太不知羞耻了!」

 「确然,他在朝中已是众人不齿的jian佞之徒,没想到竟亦如此色胆包天。」

 「一想到那贼徒得知琥珀已然定亲之后,他会是何等又气又恨却又莫可奈何,本将军就想大笑三声。」

 说着说着,两人真的大笑起来了,还不只三声,是好几百声。谁知不过半年,她父亲和未婚夫的笑声犹在南宫府里回dàng,岳婿两人便在同一场对西夏的战事中丧生,琥珀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望门寡,而且还是一个举目无亲的望门寡。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好巧不巧,这年沈贵太妃亦崩殂,暗喜不已的苏俊彦一面烧香拜佛感激上天的恩赐,一面赶紧敦请皇后表妹大力帮忙,于是父丧不到半个月,琥珀再一次身不由主地定下了第二门亲事,由皇帝赐婚,将她许配给老不修苏俊彦为继室,然后苏俊彦便得意洋洋地把她接回家里来了。

 但依照礼俗她必须先服丧满三年,而生xing刻薄的未来婆婆也坚持琥珀必须经过她的严格调教之后才许进门,于是苏俊彦只好按捺下色yù的心,将正式拜堂成亲的日子往后延,依然定在她及笄之年。

 「……清晨早起先侍奉夫婿更衣洗脸,别忘了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为夫婿套袜穿鞋,夫婿不语,你不得言。」

 「是,苏老夫人。」

 「然后你得来向老身我请安。」

 「是,苏老夫人。」

 「再回去侍奉-夫婿用早膳。」

 「是,苏老夫人。」

 「再有,谨记出房门之前先得覆上丝巾以遮掩你这副丑陋不堪,见不得人的容貌……」

 在这四年多近五年来,每一天琥珀都是这么开始的。

 借口调教未来媳妇儿通晓妇德礼法中馈女红之便,生xing疑似有nüè待狂的苏老夫人极尽欺凌苛待之能事,大门不准她出,二门也不许她迈,成天不是rǔ骂便是罚跪,要不就是三天不准吃饭两夜不准睡觉,哪个下人同qíng她对她好点,隔天立刻被辞退,简直是变态到不行。

 而她的未婚夫婿却一次也不曾为她求过qíng,甚且很感激苏老夫人愿意不辞辛劳地为他教导媳妇,偶尔心血来cháo还会热心提供一点关于「训练」方面的建议──譬如他折磨侍妾的方法就很不错,或者女人不听话的时候光是用责骂或罚跪是不够的,最好拿藤条甩个够,然后再多补上两脚和几个耳刮子。

 这样的日子,才不过十岁的小琥珀哪忍受得了?

 不逃才怪!

 所以她逃了,而且一连逃了五、六次,但是没有一回不是刚逃出府墙就被抓回来,然后苏老夫人会亲手用藤条抽打她的小腿,让她三天无法走路。直至最后一回,不仅她被抽打,竟连伺候她的两个婢女也受牵连被打断了腿,她才死了心不敢再逃,以免连累更多无辜的下人。

 自此而后,她认命地打包起所有反抗意念收藏到chuáng铺底下,俯首乖乖地接受所有的「职前训练」,一如苏老夫人所愿地成为一个最合乎她的理想的小媳妇──一个温驯服从的小媳妇。

 于是,琥珀及笄这年,远至青城公gān的苏俊彦传来家书,要苏老夫人为他准备成亲事宜,因为他一回来就要和琥珀完婚。

 「……别说是老身故意把你关在这西厢房里,实是你的长相太过骇人,为免吓跑苏府里的下人们,最重要的是,老身可不允许你吓坏了老身的乖孙,总之,往后成了亲,能不出房你还是尽量不出房比较好……」

 「不好了,老夫人,不好了呀!」厢房外忽地一阵气急败坏的叫喊由远而近。

 好大的胆子,她说好,竟然有人敢说不好!

 说得正顺口,冷不防被打断,苏老夫人委实不慡得很,愤怒的三角眼马上瞪过去。

 「好没规矩的奴才,在我面前,由得你这样大呼小叫的吗?你……」

 「可是,老夫人,大爷死了呀!」

 苏老夫人倏地噤声,脸上一片茫然,不知是没听懂或是耳背没听清楚。

 「你……你说什么?」

 「青城农民大bào动,大爷不幸被卷入其中,连同随从被砍杀得尸骨不全,只找着大爷的一只靴子和佩剑,其他……其他……」大概全被狗啃光了!

 苏老夫人一阵呆然,「不,不可能……」她喃喃道,蓦而哑着嗓子发出尖厉的嗥叫,「不可能!」同时跳起来冲出去,原是连走步路都得婢女搀扶的人,这会儿却是健步如飞,跑得比马还快。

 寡妇死了独子最可悲,幸好苏老夫人尚有前任媳妇留下来的孙儿女,倒也不完全是没了指望,只是得再多辛苦几年拉拔孙儿女长大罢了。

 望着苏老夫人佝偻的背影可怜生生的,表qíng木然的琥珀真的很想挤出两滴泪水来给她同qíng一下下,可是不管她怎么挤,怎么用力掐自己的大腿,泪水没半滴,反倒大大松了口气。

 死得真是好啊!

 关上房门,躲进被窝里,「老天爷总算开眼了!」琥珀心怀感激地呢喃,两手捂在双耳上,免得嘴角笑得咧到耳后去。

 依照苏老夫人的xing子,在为苏俊彦做完七七之后,必然会把她这个没名没分的人赶出苏府,届时她就──

 万岁,自由啦!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者十之八九,才刚过头七,琥珀就开始后悔没有先替苏老夫人滴两滴泪水,再来高兴自己的重获自由,或许就是因为如此,老天爷怪她太没良心,所以决定要给她一点惩罚。

 刚满头七翌日──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啊!」

 早已整理好包袱,随时准备被扫地出门的琥珀一听到这种凄惨的怪叫,差点爬窗逃走。

 「你……你别吓我啊!chūn香,」抱着包袱,琥珀战战兢兢地猛吞口水。「别……别是大爷借尸还魂又活回来了吧?」

 「哪里会是那种事,是皇帝又颁下旨意来,赏赐小姐您另一门婚事了呀!」

 不会吧?刚爬出这个坑,还没来得及转眼呢!她又要掉入另一个窟窿里了吗?

 呜呜,老天真是不开眼啊!

 「谁?皇上又把我许给了谁?」

 「许给了……」

 哇,这可不是坑,也不是窟窿,是无底深渊啊!

 ☆☆☆

 撩起毡帘,安跋嘉珲步出shòu皮毡帐,双手环胸卓立在高岗上,远眺山下波làng起伏般的大糙原,郁郁葱葱连绵不绝,数不尽的马牛羊遍布四周,入目这一片壮丽辽阔的风光景色,他却眉宇深锁,闷闷不快。

 「怎么啦?」苏勒啃着饽饽晃过来。「劾里钵派人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他要我尽快赶到循沦湖。」

 「循沦湖?」另一边的达chūn立刻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地跳过来。「到循沦湖gān什么?抓天鹅?我也要去!」待在这儿天天看牛吃糙,他都快吐出一嘴糙了!

 嘉珲莞尔,反问:「你是癞虾蟆?」

 「我又没说我想吃天鹅ròu。」达chūn咕哝。「那到底去gān嘛?玩水?」

 嘉珲摇头。「是大宋遣派他们副宰相的弟弟出使大辽,没想到却被大辽当面蔑视取笑,那位副宰相弟弟自然很不满,有人乘机告诉他说咱们女真人对大辽恨之入骨,所以那家伙回宋后便极力怂恿副宰相哥哥,设法说服宋帝与咱们女真人联手灭辽……」

 达chūn两眼一亮。「宋帝答应了?」

 「当然没有,虽然现任宋帝是一个相当有雄心壮志的君主,一心想要收复被大辽和西夏占领的失土,正因为如此,所以现在宋帝正忙着施行新政,以求先富国qiáng兵再启战事,绝不可能莽莽撞撞的跑来乱打一气。」嘉珲说道。「不过就算宋帝答应了,咱们这边也还没有准备好。」

 「说的也是,」苏勒点头附和他的说法。「咱们女真族少说也有几十个不相统属的部落,而到目前为止,我们生女真部落联盟也仅不过联合了十几个部落而已,何况还有徒单部、乌古论部和蒲察部这三个部落联盟与我们生女真部落联盟分庭抗礼,想要统一整个女真,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的确,即使表面上相安无事,其实大家心里想的都一样,希望能统一女真族,但最好是由自己的部落联盟来统一。」嘉珲深沉地叹气。「真不晓得还要经过多少战争才能让咱们女真族所有部落团结在一起?」

 「打就打嘛,谁怕谁!」达chūn阿沙力地猛拍胸脯,英勇得不得了,任他是千军或万马,只要大爷一出马,管教他全部落马。

 嘉珲看他一眼,无奈摇头。「总之,不管宋帝答应了与否,或者我们准备好了没有,那位大宋副宰相为了表示诚意,所以私底下先派人送来一些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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