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爱拖一天就是错一天_亦舒【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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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忠,我不想再追查下去。」

    「之珊,他已经录了音,你不妨听一听。」

    之珊只得点头。

    整件事由她发起,也应该由她结束。

    第二个电话接通。

    「恭喜你,刘雅雯小姐,你中下头奖,奖品是一部汽车。」

    「我不是雅雯,我去叫她。」

    片刻另一把声音传来,「你是谁,代表哪间公司,送出甚么车于?」

    「……」

    「喂,喂,我并没有参加抽奖,你们是真是假,我知道了,是波比吧,你开甚么玩笑,波比,你不挂线,我即时报警。」

    之珊摇头,“这个刘雅雯最多只有十五岁。」

    好比大海捞针。

    「最后一把声音。」

    电话接通,「找刘雅雯小姐。」

    「雅雯,找你。」

    「谁?」

    之珊一怔,抬起头来。

    「不知道。」

    这个刘雅雯似乎极度小心,「问一问是谁。」

    那男子问:「谁找刘雅雯?」

    「市立图书馆,刘小姐借书未还。」

    之珊听到这里,不禁微笑,花样真多。

    刘雅雯接过电话,「是哪几本书?」

    「史丹倍克的愤怒葡萄及伊甸园东。」

    「我没有借过那两本书,你们弄错了。」

    「是-本街束十二号的刘雅雯?」

    「地址不错,书名不对,亦未到期。」

    「我们查过电脑记录再打来。」

    电话中断。

    之珊说:「第三个电话让我再听一次。」

    录音重播了一次。

    元忠问:「像不像?」

    「那声『谁』最像,后来她似乎故意压低声线,又不大像了。」

    「我的朋友去过-本街十二号,这是电传照片。」

    一座小小北美洲典型独立洋房,外型普通,一点也没有特别之处。

    之珊留下照片。

    “这是十二号的刘雅雯。」

    一个女子站在车边,穿宽身裙。

    照片相当清晰,但之珊仍不肯定那是否王晶晶。

    之珊问:「会不会是大家已经忘记这个人了,即使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

    「你是她朋友,由你带她进杨子,你一定认得她,两张照片有许多相同之处。」

    「我认不出来。」

    元忠叹口气,叉着腰,不出声。

    「在杨子工作可顺利?」

    「之珩十分支持,人力物力都绝不吝啬,行动又毋需任何人批核,事半功倍。」

    「那多好。」

    「同事间又彼此尊重,我很喜欢那工作环境。」

    「那么,好好做下去。」

    「之珊,你去加国小住?」

    「我去养伤。」

    他走近蹲下,之珊想伸手扫他头发,又缩回手。

    「那日我没能保护你,足以使我内疚一生。」

    「别放在心上。」

    「你仍有噩梦?」

    「你也会做梦,醒来还不是忘得一乾二净。」

    「祝福你,之珊。」

    「你也是。」

    就这样,他俩正式分手。

    他们曾经在一起过吗,连之珊也怀疑起来。

    之珊唏嘘。

    元忠静静离去。

    之珩自房间出来,称赞道:「他是个好帮手:聪明、敏捷,却又沉实,真正难得,我开始明白你为甚么喜欢他。」

    她们母亲说的却是别的事:「之珊,甚么都不必带,那边甚么部有,貂皮、丝棉、羽绒……价廉物美。」

    之珊沉默。

    之珩问:「你不认识照片中人?」

    之珊摇摇头。

    之珩说:「多少人叫刘雅雯,多少人的电话不登记,又可能她已换用别的名字,也许,早已羽化登仙。」

    之珊去探访父亲。

    屋里的鱼缸大了,鱼的种类更多,植物十分繁盛,杨汝得摊开一张摺-,上边放着几百枚贝壳。

    「啊,」之珊问:「你开始收集贝壳?」

    「从前也有兴趣,现在多了时间,比较用心。」

    之珊一路看过去,“这是扇贝,这叫天使翼,我最喜欢的种类,这是骨螺,这叫宝贝,那是翁戍……」

    「咦,你知得不少。」

    「皮毛。」

    「之珊,你聪明而不好学。」

    「像爸爸。」

    杨汝得大笑起来,脸上有许多许多皱纹。

    「之珊,你心绪如何?」

    「需要一段时间治疗。」

    「健康呢?」

    「老觉得是一个残疾人,手脚不比从前听使唤。

    「将来医学昌明,我可换过肢体。」

    父女笑半晌。

    之珊问:「你仍学德文吗?」

    「最近学葡文。」

    「葡国女子最漂亮。」

    「你我英雄之见略相似。」

    「爸,为甚么不专一?」

    「你像我,你应当知道。」

    之珊抗议:「我没有不忠,我甚至还没有结婚,我有权选择。」

    「是该选定一个的时候了。」

    「是吗,爸,你也关心这个?」

    父女谈笑甚欢,这真是稀罕的事。

    「爸,之珩的生父是甚么人?」

    「我从来不问。」杨汝得有他的优点。

    「你可喜欢之珩?」

    「你可记得我待之珩与你一样?」

    这的确是真话,在之珊记忆中,父亲对两个女儿都热qíng。

    「但是有一年她忽然知道自己身世,从此与我疏远。」

    「谁,谁残忍地把这事告诉她?」

    「我猜是你母亲。」

    之珊叹口气,「记得吗,从前我们说到第三句话,不是有电话找,就是秘书来催,你们每天晚上有应酬,周末累得起不了chuáng,最後我与之珩都去了寄宿,更加见不到父母。」

    「子女大了总会离开父母。」

    「你有无遗憾少个儿子?」

    杨汝得笑,「之珊,遗憾是一种高层次的qíng感,你母亲或许会遗憾嫁我这样的浑人,我有甚么遗憾?三十年来又吃又拿,到了今日,仍然衣食不忧,夫复何求。」

    这不是可以假装出来,他真看得开。

    「你的确不知晶晶下落?」

    「你问过几次了?」

    之珊笑,「七次,七十个七次。」

    「不,我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你怎么样看她?」

    「年轻,有点姿色,虚荣、崇尚物质、贪婪、爱不劳而获,同时下一般年轻女子没有分别。」

    「可有挂念她?」

    「没有,」杨汝得很坦白,「我已付出代价。」

    「可有想到往事?」

    「有,常常想到假使不进杨子,今日命运一定大不相同。」

    「後悔?」

    杨汝得摇头,「人很难回头,穿过意大利皮鞋,柔软服贴舒适,很难再降级穿别的,开惯德国房车,静寂安全xing能高超,再也不愿坐日本车,我没有抱怨。」

    「有无想过与妈妈复合?」

    杨汝得笑,“这是甚么杂志的访问?」

    「杨子周刊记者。」

    「没有可能,亦无必要,大家话不投机,感qíng生疏,她时时抱怨我,却不责怪别人……我今日乐得清静。」

    这时门口有人叫:「杨,杨,出来帮忙。」

    「来了。」

    门口是一个褐色皮肤的南欧女郎,会讲粤语,笑着说:「篮子里有大蟹龙虾,今日我做海鲜。」

    杨汝得留女儿:「之珊一起吃晚餐。」

    之珊笑答:「我约了人,改天吧。」

    杨汝得有点失望。

    之珊轻轻对父亲说:「我很替你高兴。」

    她驾车走了,车子驶到一半,才觉得冷。

    她顺手取过羊毛披肩搭肩上。

    猛地想起这还是甄座聪送的礼物:「之珊,淡蓝色最适合你。」

    她并没有把披肩扔出车去,只是想,这半年真是多事,现在已经是冬天,她把那双绒线手套也戴上。

    之珊把车子停在银行区,一个人逛街看橱窗。

    衣物式样都不合她意,她觉得自己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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