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口莲子汤全喷she了出来,「妳妳妳……」呛咳着,傅青阳失声怪叫。「妳叫我什么?」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官人啊!」楼沁悠回道,讶异的发现夫婿的脸色好像有点发青,纳闷他是哪里不对了?「是你说的,不许叫你夫君、相公,也不许叫『哥』的,那我只好叫官人了,有什么不对吗?」
天大地大的不对!
一听她连续说了好几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称呼,傅青阳不由跟着连连打了好几个哆嗦,她说几个,他就打几个哆嗦。
「别,别那样叫我!」他半命令、半央求的说。
「那……」楼沁悠想了想。「傅郎?」
噗通!
傅青阳惊恐的跌坐到地上去,脸都绿了。「妳就没别的可叫了吗?」这女人是哪里不对了,为什么一定要用那种恐怖的名词叫他?
楼沁悠又想了一下。「老爷?」
傅青阳呻吟,「我胡子都剃光了,还会老吗?」大手掌在自己的下巴上摸来摸去,怀疑是不是没剃gān净?
老不老,又不是胡子决定的。
楼沁悠抿唇笑了。「不然要叫什么呢?」
「名字!」傅青阳狠狠的、重重的道,狠狠的爬起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连名带姓都行,就是别再叫我那种娘儿腔的称呼了!」
霎时间,楼沁悠的笑容消失了,脸色也变了。
「绝不!」异常坚决的拒绝。
正待往凳子放下去的大屁股,因为她那两个惨杂着愤怒与哀伤的沉重字眼,错愕的停了一停,再继续往下落,傅青阳狐疑的目注她。
「为什么?」
他一问,楼沁悠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一时有些无措,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咬着下唇迟疑片刻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表qíng恢复正常,抬起明澈的秋水双瞳,坦诚的面对夫婿。
「因为……」
毫不隐瞒的,她把那件只曾经对宇文靖仁提起过的悲伤往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夫婿。
要避免重复爹爹的事,做一对与爹娘不同的夫妻,她就必须做一个与娘不同的妻子,娘不该做却一而再做的事,她绝不做;娘应该做却从不做的事,她就要尽全力去做。
当年,即使爹开口问,娘也从不对爹解释任何事,因为,娘不相信爹。
所以,她就得做一个绝不隐瞒丈夫的妻子,毕竟是要相处一辈子的人,最起码要做到信任与坦诚,否则如何联系夫妻之间的感qíng?
虽然,他不一定能够了解。
「……娘总是连名带姓的叫爹爹,其中并没有丁点亲昵的意味,有的只是娘对爹的鄙视与轻蔑,虽然爹爹是娘自个儿选中的丈夫,但娘看不起男人,也不相信男人,即便是她自己的丈夫,我……不想跟娘一样……」
一如以往,每一提到爹亲的事,她总是抑不住哀伤的心qíng,一字一句皆是铭刻在心中永远的痛。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爹爹那张写满悲伤愁郁的脸。
而傅青阳,他静静的、专注的倾听着,直至她说完后,眸中却依然盈满困惑之色,尽管她说得好不悲惨,泪水都差点掉下来了,可偏偏他听了半天还是听不懂她为何拒绝直呼他的名字?
不然人取名字是gān嘛的,不就是给人叫的吗?
管他是鄙视或是轻蔑,是愤怒或是开心,叫人名字就只不过是在让人知道有人在叫他而已,管他那么多gān嘛?
真是,女人就是女人,就爱斤斤计较!
不过,算了,他是宽宏大量的男人,容忍妻子是丈夫的责任←老娘说的,就随便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于是,他转回去继续大吃大嚼。「随便妳叫吧,反正早晚总会习惯的!」
闻言,楼沁悠的眼眶顿时悄悄掩上了一层朦胧的淡雾。
她看得出,夫婿一点也不了解,甚至很不以为然,但是他听得出她语气中的伤痛,所以他让步了。
这个男人,或许无法和她jiāo心jiāo意、相知相惜,可是他是个体贴的男人。
「青哥。」
亲哥?
傅青阳的脸颊ròu非常严重的扭曲了一下。「嗯?」该死的老爹,gān嘛替他取这个名字!
「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啥忙?」
「往后,若是我又盯着你看,请青哥马上提醒我一下。」
「呃?」傅青阳怔了怔,半侧过脸来,疑惑的想了好一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女人盯着男人看是很不成体统的,可是……」又困惑的眨了眨眼。「我是妳的夫婿,老婆看夫婿,天经地义,这没什么不合体统吧?」
楼沁悠叹了一口气。「即使如此,妻子老是盯着夫婿看,这也不太好吧?」
她盯着他看,他也不会少块ròu,哪里不好了?
傅青阳还是很困惑。「为什么?」
「这……我……」楼沁悠开始感到有点哭笑不得了。「呃,老是盯着夫婿看,那……那就……就……」
傅青阳很认真的看着她,耐心的等待答案,她却「救」了老半天「救」不出半个人来──到底是要「救」谁?他只好钻起眉头,自个儿想,大半附后,他猛拍一下大腿,终于想通了。
「我知道了,老是盯着我看,正事不做,那怎么行!」
「……」完全的无言。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妳老是盯着我看呢?」
「……」彻彻底底的无言。
※※※
以往,在整个绿映庄里,楼沁悠敢说自己是第一个起chuáng的人,因为她就爱看晨曦初起的那一刻,那彷佛破茧而出的曙光,是她见过最美的景致。
然而成亲后第一天,她才明白,她起得还不够早。
「起来了,女人,天都快亮了,妳还不起来!」
楼沁悠一惊而醒,及笄后,头一回一大清早被人叫醒,她还真是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新婚夫婿,坐在chuáng边一脸不耐烦的摇着她。
「青……青哥?」
「叫『亲哥』也没用,再半个时辰就卯时了,妳想偷懒赖chuáng吗?」。
卯时?!
「可是,卯时不到就起chuáng……」她吃惊的睁大了眼。「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早?」傅青阳哼了哼。「我大哥都寅时不到就醒转,我大嫂就得起得比他更早,她可没半句怨言过!」
寅时?!
「但……」楼沁悠慌忙掀被要起身,却发现夫婿两眼盯在她胸脯上看得目不转睛,困惑的低头看,惊呼一声又躲回被子里头去,羞赧的烫红了双颊。
雪嫩嫩、白如瓷玉的一片美好chūn光,难怪某人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躲什么躲!」抹去口水,傅青阳不以为然的硬扯开被子。「咱们都圆房了,有什么好害臊的?」可恶,看得正上兴头说,真是,女人的身子不给丈夫看,要给谁看?「快,起chuáng了,女人,伺候夫婿梳洗更衣不是妻子的责任吗?」
就算楼沁悠的个xing再是淡然,这时候也自在不起来了。
在夫婿灼灼的目光下,她赧红着脸儿,光不溜丢的滚下chuáng,顾不得初经人事之后的疼痛,手忙脚乱的捡拾昨儿夜里被夫婿扔到chuáng下的亵衣和中衣,胡乱的穿上身后,这才稍微镇定了一点。
没事,没事,就如夫婿所说的,他是丈夫、她是妻子,没什么好害臊的。
自觉已经足够冷静之后,她便正起脸色,转身面对夫婿,准备善尽为人妻的职责,伺候他梳洗更衣。
谁知下一刻,整张娇靥又火辣辣的热了起来。
傅青阳竟然一丝不挂,只撑着一支又粗又长的「旗杆」,双手扠腰,不耐烦的杵在那里等着让她伺候他穿衣。
用力的拉住两条差点拔腿就逃的脚,深吸了好几口气,楼沁悠努力稳定狂飙的心跳,然后装作没注意到夫婿那副修长挺拔的luǒ体,用最若无其事的态度伺候他穿上一件件衣饰,虽然娇靥还是红通通的,柔荑也有点抖呀抖的。
「青哥,不知大哥做何营生呢?」为了转移心神,她随口问。
「种田的。」
傻眼。
「青哥,庄稼人原就习惯早起gān活,可是一般人家并不啊!」
「一般人家?」
为傅青阳穿妥衣饰后,楼沁悠先请他坐下,开始为他细心梳理那一头虽然洗得gāngān净净的,却杂乱得像一堆野糙的乌发,再回答他。
「楼家向来卯时过后才用早膳的。」
卯时过后?
还真懒!
傅青阳皱了皱眉,旋又松开。「好吧!入境随俗,卯时过后就卯时过后,那待会儿我先到马厩去看看白雾和墨夜,妳记得把我行囊里的脏衣物拿出来洗。」
「是,我记下了。」
好不容易终于将傅青阳那头杂乱的头发,打结的拆开,参差不齐的修剪平整,并小心翼翼的梳理平顺后,楼沁悠退后一步,歪着螓首考虑片刻,决定拿条发带绑起来就好,以他的工作xing质,梳发髻可能保持不了多久。
恭送夫婿出门之后,楼沁悠才开始打理自己、整理房间。
而后,她一手捧着洗衣篮,一手持着烛台,踏着夜色来到厨房后的大井旁,熟练的打井水浣洗。
这时,闇夜依旧黑不隆咚的,微风仍然寒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纤细的柔荑浸泡着冰冷的井水,砧杆捶打着衣物,她却不觉得辛苦,唇畔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楼家的女人向来不做家务事的,除了她。
打从她接手打理庄务开始,工作之余,她总是努力学习家务,不管是打扫房间或女红中馈,因为她早就下定决心要做个平平凡凡的妻子了。
楼家的女人向来是由婢女服侍的,除了她。
她总是坚持要自己打理自己的一切,自己的房间自己整理、自己的衣饰自己补缀、自己浣洗,除了早膳,自己吃的饭菜也自己做。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因为娘亲和大姊、二姊都不会,没有人教导她、指点她,但是她总是尽全力去做,不懂的也不耻下问,问厨娘、问丫鬟,务求能够做到她能力所及的最完美。
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这一天,嫁一个平平凡凡的丈夫,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妻子,成就一对平平凡凡的夫妻,度过平平凡凡的一生,如同爹爹所渴望的。
如今,她终于有实现心愿的机会了!
有机会就有期待,于是在完成身为人妻分内该做的工作之后,楼沁悠便噙着浅浅的笑靥,怀着一种近似兴奋的心qíng,转向马厩而去。
沿途陆续碰上早起工作的下人们,那些以往与她相处融洽,总是有说有笑的丫鬟奴仆们,如今却都是一脸不自在的匆匆向她行个礼后,就急急忙忙的跑走了,很明显的是在逃避她。
一直以为会嫁到宇文世家去做大少奶奶的三小姐,竟然「自甘堕落」宁愿嫁给低下的马贩,这点连下人们都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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