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倘若他再问她在不在意他有其他女人?
她的回答依旧是不在意,而她也是真的不在意,因为她不贪心,她的yù望只有一点点。
只要能够陪伴在他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就算他有一百个妾室,一百个通房丫鬟,就算他不爱她,甚至不喜欢她,她也不在乎。
只要能够陪伴在他身边,于愿足矣。
然而,或许老天爷认为她得到的已经太多了,因此,连这么一点点小小心愿也无法成全她。
所以,她和他,是注定要分离的。
贝齿咬住下唇,琴思泪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静静地,热泪盈眶;悄悄地,泪珠儿挂颊。
思泪,思泪,相思qíng泪。
丝泪,丝泪,qíng丝系泪。
天涯海角,何处才是她的归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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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限过后半个多月,杭傲才回到杭府。
「是我拿解药救了你爹的!」
云燕燕得意洋洋地向杭傲表功,满心以为他会因感激而对她心生好感,再由好感滋生出爱意来,最后,完满的成就一对「佳偶」。
多么聪明绝顶的计划呀!
岂料,杭傲不但不感激,反而怀疑地斜睨着她,「为什么刚发现我爹中毒时,妳不拿出解药来?」很不客气地质问她。
对,为什么?
云燕燕窒了一下,「这……这……」这个聪明绝顶的计划好像有点不太聪明的漏dòng,「我……那……那是……是后来才拿到解药的!」她硬拗。
「谁给妳解药的?」杭傲咄咄bī人地又问。
「你不认识的人。」
「说说看。」
「就说你不认识,说了又有什么用?」
「我要追查,是否是那人对我爹下毒的!」
追查?
「不不不!不是!不是!」云燕燕慌忙道。「绝不是他!」
「妳怎么知道?」杭傲狐疑地打量她。「难不成是……」
杭傲愈是追问,云燕燕就愈是心虚,额上冷汗开始滴落下来,「喂喂喂,你很过分喔,四师兄,人家好心好意拿出解药来救你爹,你反而怀疑人家……」色厉内荏地qiáng做辩驳。
好心好意?
才怪!
杭傲冷笑。「那是藏人的毒药,却莫名其妙出现在中原,还那么好巧不巧的,妳又突然得到解药,换了是妳,妳能不怀疑吗?」
不能!
云燕燕顿时语塞,僵窒片刻后,不得已,只好使出终极招数来,「不管,是我救了你爹的,你欠我,你得还我!」耍赖、要挟兼「讨债」。
但一如以往,她耍她的赖、要她的胁、讨她的债,杭傲就是不吃她那一套。
「欠妳娘个熊!还妳奶奶个头!」嗤之以鼻地,他破口大骂,五字经,还有六字经。「不说出解药是谁给妳的,我就认定是妳勾结外人来毒害我爹的!」不但不吃她那一套,还反控诉回去。
没有外人,就是她!
心头不由重重咚的一下,云燕燕开始慌乱了。「别……别鬼扯,没理没由的,我……我gān嘛害你爹?」
「没理没由?」俊眸恶狠狠地咬住了云燕燕,宛如进袭前的眼镜蛇,冷酷又无qíng。「我一回来,娘就告诉我说我老婆不见了,妳给我老实说,是不是妳故意设计赶走我老婆的?」
他怎会知道?
自以为毫无破绽,jīng心设计的yīn谋,竟连一时片刻也瞒不过杭傲,云燕燕再也掩不住惊慌的心了。
「才才才……才不……不是!」她极力为自己反驳,但心在颤抖,舌头也在颤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在结巴,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是是是……是那个老女人她她她……她自己跟男人跑跑了,关关关……关我什什么事!」
「跟男人跑了?」杭傲喃喃复述,蓦而放声狂笑。「就算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会跟着男人跑,可只有我老婆,她绝不会跟男人跑!」
他就这么信任那个老女人?
听杭傲提及琴思泪的语气,彷佛琴思泪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女人,再也没有任何女人比得上她似的,剎那间,一股嫉妒的怨恨狂涌而出,云燕燕不惊,也不慌了,熊熊一股不甘心的怒火轰的一下烧gān了她的理智。
「谁说不会,我就看到了!」不顾一切抹黑。「我亲眼看到了!」
双眼一瞇,「妳看到什么?」杭傲寒森森地问。
「我亲眼瞧见她跟一个成熟斯文的读书人一起离开,」云燕燕说得不假思索,煞有其事。「还听到她跟那个男人抱怨、诉苦,说对她而言,你太幼稚了,又是个粗俗人,她和你根本就谈不来,害她过得好痛苦……」
她很聪明,就算杭傲再是信任琴思泪,但她说的恰好是杭傲的痛处,就不信杭傲真的一点都不受影响。
果然,杭傲的表qíng猛一下扯歪了,狰狞得像个鬼,「妳胡说!」他怒吼。
「随便你爱信不信!」云燕燕假作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总之,那个老女人是自己跟男人跑掉的,与我无关!」
「妳……」杭傲额头青筋bào露,下颚紧绷,眼底怒火愈来愈炽然,脸色也愈来愈乌黑……「不,我不信!」霍地大吼,猝而飞身离去。「我会找到她,证明给妳看,她绝不是那种女人的!」
吼完,人影也不见了。
「找?」云燕燕唇线一弯,嘲讽地笑。「好啊,去找啊,先看看你找不找得到人再说吧!」
她可以猜想得到,杭傲必定会先在北方这里找,以为琴思泪一个纤细柔弱的女人家,再快也走不了多远;然后他会到南方找,因为琴思泪的娘家在南方;最后他会到藏边找,碰碰运气,想说搞不好琴思泪是到藏边找他也说不定。
但是,他绝不会到西域找人。
琴思泪是个典型的南方闺秀,跟西域毫无渊源,又不认识什么西域人,甚至可能听都没听过西域这个名词,她跑到那边去gān什么呢?
连杭傲自己都没去过西域呢!
然后,在一直找不着琴思泪的qíng况下,最多一年时间,杭傲就会磨光了所有的耐xing,也失去了对琴思泪曾有过的迷恋,于是,他厌了、烦了,再也不觉得寻找老婆是值得他làng费时间的事了。
最后,他会很gān脆的放弃找人这件事,直接回到平阳来,好像他从未成过亲似的,忘了他曾为人夫,忘了琴思泪,甚至忘了他已为人父,忘了他还有一个女儿,若无其事地继续做他的小霸王,吃喝玩乐嫖赌过一生。
届时,也只剩下她在他身边了。
哼哼哼,就不信当他身边只剩下她这个「最适合」他的选择时,他还能对她无动于衷!
窗外,又飘着细雨。琴思泪手里捧着女红,两眼却痴痴凝望着窗外,细雨缓缓飘落,一丝丝轻盈地飘进窗内来,飘入她心头,栖息在清冷的心底。
原来这就是寂寞的滋味。
因为思念,总是想着他,回忆的美梦不断重复,梦醒后,依旧只是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原来这就是思念的滋味。
因为想他,总是渴望着他,闭上眼,恍惚他那双温暖有力的臂膀依然宠爱地圈拥着她,但睁开眼,却只剩下热烫的泪水顺颊而落。
思泪,思泪,她终于有泪,蕴含了多少说不出的苦。
红唇微启,轻轻逸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徐徐垂首,她继续手上的女红,一针针,细细fèng入她的寂寞,一线线,缀入她的绵绵思念。
那是要做给他的棉袍,虽然可能永远都送不出去。
伺候在一旁的碧香与添福,眼见主子总是qiáng做淡然,不由面面相觑,互使半天眼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
不知道。
打从来到哈密的第一天起,将近一个月里来,暂居在客栈里,不忙着寻找长久的住处,他们先忙着要让主子振作起来,在他们以为,这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毕竟在这多种民族文化jiāo流、汇聚、传播的苍萃地,对初至哈密的人而言,应该是很新鲜的,值得花时间好好探索一番。
可偏偏他们七拐八诱,主子就是提不起半点兴致来好奇一下,别说出客栈了,连跨出房门半步的心qíng都没有。
「小姐。」
「嗯?」
「这里有好多好多外族人,穿衣打扮习俗各自不同,真的好有趣耶,您不想出去看看吗?」
「你们去吧,我不想出门。」
爱说笑,主子不出门,他们哪敢出门!
「小姐,您……」歪着脑袋,碧香仔细端详主子。「是心qíng不好吗?」
「……」眉泛轻愁,无语,默认。
「可是,小姐,这我就不明白了,」碧香喃喃咕哝。「记得小姐您曾经说过,人生不可能时刻都得意,我们要学着珍惜眼前拥有的美好,有什么就珍惜什么,没有的就不要贪求,人生是美好是痛苦全在我们一念之间,如此一来,就算身处困境之中,也能够淡然处之了不是吗?那小姐您现在是……」
是什么?
自相矛盾?
确实是。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琴思泪方才抬起螓首,徐徐抹现一弯苦笑,「没吃过苦,焉能了解苦滋味?」她呢喃。「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不曾爱过,又怎能体会到爱的悲愁?
原来她一直生活在懵懵懂懂之中,以为「心」是可以自我cao控的,是痛苦或喜乐皆可由自己决定,就像要看书或是做女红,很容易就可以做出抉择来。
直至此刻,她才幡然省悟,「心」与「意识」是全然不同的。
虽然,她的脑子、她的意识都在告诉她,如今的景况也不能算差,起码她还可以自得其乐地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再也没有人能够左右她的意愿了。
然而,她的心却完全的不肯按照脑子里的意识去做,幸福的回忆总在心湖里流连徘徊,挥之不去的思念愈来愈深刻,直至变成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日日夜夜啃噬她的心灵,使她再也找不回曾让她深以为傲的平静。
不曾爱过,又怎会失去淡然的心?
「小姐……」
「也或许,是我变贪心了!」
「贪心?」碧香不可思议地重复,旋即大大不以为然地猛摇头。「才不呢,小姐是碧香见过最最不贪心的人了,那……」
「那是以往,但此时此刻……」瞳眸轻回,琴思泪继续痴望着窗外的树林子。
深秋时节,绿叶已然遍huáng,一叶叶萧萧瑟瑟地随风飘飞,一片片伴着雨丝坠落于尘土,默默地,灿烂归于虚无,平添人无限寂寥。
「我想,我是真的变贪心了!」琴思泪语音闇然,神qíng透着几分因自己的「贪婪」而生的惭愧。「明知不可求,却依旧深深地渴望着,明知没可能实现,却还是抑不住希冀的心,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