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墨_亦舒【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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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太太一怔,“哟,那只得自己动手了。”

    印子立刻说:“我助手是最好的化妆师,她在外头车里,我叫她进来帮手。”

    陈家母女松一口气。“快请。”

    ※※※

    印子取出手提电话说两句,不消片刻,阿芝拎着化妆箱进来,微笑地跟着新娘进屋。

    “伯母,你人客多,不必理我,我坐一会儿就得走。”

    陈太太怪失望,“不吃了饭才走?”

    “我得赶返多伦多。”

    “我立刻叫裕进来。”

    “谢谢伯母。”

    陈太太暗暗佩服她气定神闲,并没有主动找陈裕进。还在说他,他寻人来了,“印子,印子,我见到阿芝——”

    印子扬声,“这里。”

    裕进已看到桃红倩影,不禁哽咽。

    陈太太只得识趣地走开,一边叹口气。

    “也难怪。”她喃喃说。

    “难怪甚么?”丈夫在身后搭讪。

    “难怪裕进那样喜欢她。”

    “那女明星?在哪里?”

    “在园子里。”

    陈先生很兴奋,“我也去看看。”

    “你这老十三点,有甚么好看,还不给我站住,裕进同她说话呢,人家一会儿就要走。”

    这时裕逵欣喜地推门进来,“妈,你看这化妆师是绝顶高明。”

    陈太太只觉眼前一亮,端详女儿面孔,又不见脂粉痕迹,技巧真正一流。

    “妈,你也来一试。”

    人人爱美,陈太太立刻说:“麻烦阿芝了。”

    这一切,都被丘永婷听在耳内。她轻轻走向花园。

    乐队已经来到,在台上摆设乐器,婚礼歌手在试音,她轻柔魅力的声音唱吟:“直至十二个永不,我仍然爱着你,紧抱我,不要让我走……”

    永婷看到裕进身边有一朵桃红色的云,他们轻轻随歌声起舞。永婷脸色渐渐苍白,可这是一场打不赢的仗,她一呼召,他便急急奔去。即使是结婚那一天,或是生孩子要紧关头,一视同仁,他都会赶到她身边。

    永婷黯然退下。有人轻轻对她说:“你在这里?”

    永婷抬头,看到伴郎辛褒。

    他轻轻说:“我打算学中文。”

    永婷不出声。

    “我家做珠宝生意,我同新郎自幼儿园同学至今又做同事,他可以保证我身家清白。”

    永婷笑出来。为甚么要舍易取难呢,这是她作出检讨的时候了。

第七章

    一对新人宣誓之后,印子便向陈家告辞,她与阿芝必须赶回飞机场。裕进送她到门口。

    有人替她打开车门,印子一见他便怔住。这是洪钜坤,他怎么也来了?

    陈裕进也发觉这有点气派的中年男子决非司机,他盯着他。

    洪钜坤对他说:“恭喜你们。”

    “谢谢。”声音冷淡。

    洪钜坤取出红包:“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敬请笑纳。”

    裕进大方地收下。一直以为这人肠满脑肥,一脸猥琐,其实不是,他比想象中年轻扎壮,而且,成功的人,自然有他的风度。

    印子与他上车离去。

    阿芝与司机坐在前座,中间玻璃窗关紧了,听不到后座谈话。

    印子说:“你怎知我在这里?”

    “我消息灵通。”

    “我不过略走开一会,立刻归队。”

    “一个人的财宝在哪里,心也在哪里。”

    印子脱了外套,露出小小背心,“车里怎么少了冷气。”

    “是那大学生叫你热血沸腾?”

    印子看着他,“你想说甚么话,尽管讲好了。”

    “印子,你身上没有一个忠贞的细胞。”

    印子不出声,她知道已激怒了他。

    “你我可以实时解约。”

    印子不出声。

    “你羽翼已成,外头不少公司愿意罗致你,离开翡翠,可获得自由兼爱qíng。”

    印子缓缓说:“我想想。”

    “不用想了,我叫王治平准备法律文件。”他十分赌气。

    印子知道此时一句多余的话必叫他下不了台就此弄僵,她不出声。

    车子一直驶往飞机场。

    前两夜,印子才做梦,噩梦中屋漏兼夜雨,一天一地是水,不知如何补漏,大惊,喘醒。她一边喘息,一边对自己说:“印子不怕,那一切已经过去了。”是吗,已经过去了吗?印子握紧拳头,一声不响。

    只听得洪钜坤说:“我真蠢,竟然想过同你结婚。”

    他在飞机场东翼下车,并不打算押送印子回家。

    阿芝紧张问:“我们去哪里?”

    印子低下头:“照原来行程。”

    一年下来,他对她腻了,借故发作。她呢,本来可以施点手段,继续维系这段关系,但是,这种jiāo易式而没有真正感qíng基础的关系,拖长了也无益,不如就此结束。

    ※※※

    洪钜坤这人有yín威,要求绝对服从,若一辈子跟他生活,并不是享受。钱可以到别的地方去赚,现在家人生活已经有了着落,手头上又有点积蓄,印子的心定下来。

    她回到影展去展览笑容。

    最后一晚,阿芝给她看一份报纸。有照片为证,大字标题:“洪氏另结新欢,与本届香江小姐冯杏娟出双入对。”

    印子不出声。

    “下飞机时记者势必围攻,你得有准备才行。”

    印子半响不答:“咄,老板jiāo女朋友,关我甚么事。”

    “一于这么讲。”

    阿芝见印子似一点也不伤心激动,心中感喟地想,不相爱也有不相爱的好处,各自甩开手,各管各去,多么慡利。

    阿芝不知印子内心感觉。

    印子像被人qiáng灌饮了镪水,胸腔溃烂,不知怎样形容难堪感觉。玩物就是玩物,一件丢开,另外又找来一件,不必顾存对方颜面、自尊、感受。虽然一早知道结局如此,待真正发生了,还是觉得难堪。

    照片中,应届香江小姐只得十多岁,头发染成棕红,身上裙子短得不能再短,脸上一副宠幸的样子。

    阿芝忍不住说:“粗贱。”

    飞机就快降落,阿芝又问:“可要在另一个出口走?”

    印子想一想,点点头。

    在信道另一边出去,深夜,空dàngdàng,一个人也没有,印子心里一惊,甚么,难道已经不红了?忽然之间,人声嘈杂,一扇门一声撞开,十来二十个记者争先恐后涌出,闪灯对牢印子拚命拍摄,团团围住她不放行。

    印子放心了。

    没问题,刘印子仍有号召力,她松下一口气。

    记者争相提问,印子一言不发。她板着面孔一直回到家里,掩上门才无奈她笑了。

    大队记者仍在楼下驻扎。印子看到母亲缓缓走出来。

    “收入,有问题吗?”

    她关心的,仿佛就得这点。一个人穷怕了,就会这样。

    印子冷冷答:“放心,不会少了你那份。”

    “房子,到底是谁的名字?”

    “两层都在我名下。”

    那母亲着实松口气。

    “印子,不如花点律师费,把小的那层转给我。”

    印子心qíng不好,忽然十分尖刻,“为甚么?你怕我比你早死?”

    蓝女士不敢得罪她,拎起手袋说:“我走了。”

    ※※※

    印子:“楼下有三十架照相机,你吃得消吗?”

    蓝女士:“我试试看。”也十分讽刺。

    她开门离去。

    屋内归于寂静,印子开了一瓶香槟,自斟自饮。忽然之间,电话铃响。事qíng会有转机吗?印子提起电话,喂地一声。

    “印子,到家了?”

    是老好陈裕进,她微笑,“裕进,听到你声音真好。”

    “裕逵十分喜欢你的礼物。”

    “呵,小小心意。”

    裕进沉默一会儿,忽然说:“闹翻了?”

    “你看到报纸?”

    “海外版隔二十四小时便看到。”

    印子十分gān脆,“我回复了自由身。”

    “是因为我的缘故?”

    “不,”印子不给他这种满足,“是因为他与我意见不合。”

    裕进惆怅。

    “我不够听话。”

    “印子,做完手头上工作,来我家度假。”

    “裕进,我也真的累了,你仍愿接收我?”

    “永远。”

    “真不相信我仍有好运气。”挂了电话,她把裕进的信紧紧拥在怀中。

    第二天一早,王治平上门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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