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蓦地站起来,一直在旁边屏息注视他yīn晴不定的脸色和咬牙切齿神qíng的查鲛和虎子不禁都吓了一大跳,虎子吓得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常宁疾步往门口走去,“我要进宫。”
现在?!
“王、王爷……”查鲛追在后头,正想提醒常宁这会儿已经是二更时刻,但身影一晃,常宁已渺无踪迹了。
“啊!王爷,现在已经是二更,皇上已经安寝了,您想把他从哪一位妃子身边挖起来吗?”查鲛喃喃道,然后轻叹一声,回头对被睿王爷一眨眼就不见人影的“神功”给惊得目瞪口呆的虎子苦笑了笑。
“王爷好像听不见。”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常宁把康熙从毅惠贵妃身上硬拉开后,他们两人到底在南书房里谈了些什么?
两天后的午夜上更时分,三辆豪华的大马车从睿王府出来,悄悄地出了京城。从那晚起,睿王爷和福晋带着八大侍卫和四个俏婢就此从京城消失,除了康熙,没有人知道他们往哪儿去,也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开,连太皇太后问起,康熙也不肯松口。
不!至少海珠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她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也不知道……
康熙已经派遣了三位大内密探开始调查这件事。
大内密探?!这是因为常宁对康熙禀明,没逮到证据。抓到人,他是不会回京的。而且,他猜测下手的对象身分很特殊,后台又硬,非特别谨慎行事不可。
而海珠呢!她自以为她jīng心的安排是不可能追查到她的身上,不仅是因为她的聪慧,而且在宫里待了这么漫长的一段时光,什么勾心斗角、yīn谋诡计她没见过?
从别人的失败当中撷取经验,让自己立于最安全的角落,由他人出面,层层安排、左拐右转,即使事qíng败露,她也不必担心要负什么责任。
她唯一烦恼的是,扣儿绝对不能生下儿子。
等他们回京后,她自然会再想出更妥善的办法来毁掉扣儿的生育能力,但是,扣儿这次绝对不能生下儿子,她只能生女儿,绝对不能生儿子!
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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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山罢雾郁嗟峨,镜水无风也自波,莫言chūn度芳菲尽,别有中流采枝荷。”
位于浙江绍兴城西南的会稽山,因大禹治水在此会诸侯论功行赏而得名。
在这里,山是寂静的,林木是寂静的,樵径也是寂静的,或有虫声卿卿,却更点缀得这座名山的野旷与辽阔。
在会稽山半山之阳有一处石岩,这片白色的地面,占地约有百丈方圆,上则临深壑后依绝壁,有修篁千竿,迎面摇曳;有兰花百株,散置四周,在这优美的景色里,数座红墙绿瓦的院房建在其中,放眼望去,让人有置身在图画里的假象。
在那有一人高的墙头门招上,有四个铁划银钩的大字,鸿雪山居。
若再往里走,便可看出这是一座十分宽敞整洁的四合院落,大天井,里外各三进,再往后,还有两栋相连的院房和大片的花园。
康熙二十年四月底,原本平静安洋的鸿雪山居开始出现一个嘈杂恬噪的声音,那是婴儿的啼哭声。
在天井jiāo谈的两个男人,其中一名白衫飘飘的俊逸年轻人一听见婴儿啼哭声便匆匆结束谈话,往后面那两栋相连的院房疾步而去。
他推开左边的房门,踏进布置素雅得体的房内,浅绿色的帘幕,浅绿色的挂毯,浅绿色的纱幔,浅绿色的髹漆,连那从冰花格子窗槛透she进来的阳光,看过去也是朦朦胧胧的浅绿色。
靠里的chuáng边站着两位俏丽的少女,其中一个眼角瞟到年轻人的出现,赶紧拉着另一位少女同时半矮下身子。
“王爷吉祥。”王爷,也不用行礼,免得引起他人的注意,不记得了吗?”
“是,奴婢记住了,爷。”
常宁往chuáng边走去。“小宝贝,孩子怎么又哭了?”
“刚睡醒就哭,这是他的习惯嘛!”靠坐在chuáng头喂奶的扣儿瞄了一眼常宁。“你这个作阿玛的应该教教他,肚子饿了说一声就行了,别老哇啦哇啦的大哭嘛!那么爱哭,一点男孩子的气概都没有。”她抱怨道。
常宁不禁失笑,“教他?那也得他听得懂啊!这时候,他是任谁的话也不会听进去的。”
“那可不行,”扣儿的神qíng看来极为严肃。“我娘说过的,做儿子的要听阿玛的教导,女儿则由作娘亲教导,所以,他一定得听你的话才行。”
“可是……”常宁还想说之以理。
“一定得听才行!”扣儿却不肯妥协似的坚决道。
常宁无奈的在chuáng边的凳子上坐下,“好、好,我教,我教,我会天天在他耳边唠叨,一直到他开始听话为止,这样行了吧?”唉!夫纲不振啊!
噗哧!
三个女孩同时失笑,扣儿的嘴巴更是咧得大大的。
“常宁,你什么时候开始变笨了?才几天大的娃娃怎么听得懂你的话嘛!”她嘲笑他。
常宁不禁啼笑皆非。“你耍我!”
扣儿笑得好开心。
常宁脸上净是无奈的苦笑,心中却是万分的欣慰。
从那一夜匆匆离开京城来到这儿后,他们的生活过得极为平淡单调,甚至可以称得上无聊。但扣儿似乎反而比较喜欢这种恬淡俭朴、自由自在的日子,甚至还不断问他是不是能够永远住在这儿不回京了。她变得更健康,也变得更圆润而丰盈,胆子也大多了,不再会老是大惊小怪的哇哇大叫。
而最令他感到满意的是,扣儿在他积极的教导和没有压力的环境下,她那根深抵固的男尊女卑的观念已经开始动摇,譬如,她不再坚持出了寝房就不能叫他的名字,现在的她,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常宁、常宁的大喊。
她偶尔还会开开他的玩笑,捉弄他,而且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她甚至会反抗他的话,对于这一点,他实在不能肯定这样是不是算好的改变?同时她也真正了解了她的身份是“可以要人脑袋的福晋”。这一点对她很重受,否则,只要随便一个人随便一句狠话。就能教她吓得屁滚尿流,那怎么行?
然后,他开始教她说谎。
他举了很多例子来让她明白“善意的谎言”是很重要的,而她也终于了解了。
好,常宁心想,那他就来做个小小的试验吧!
试验一……
不行,她完全没改进,没关系,重新来过。
试验二……
呃!结果仍一样,他还是再来一次好了。
试验三……
算了!常宁灰头土脸的决定,如果连一句简单荒谬的“我是男的”,都会说上一炷香还说不完,这人实在没有说谎的天分,而且瞧着扣儿那张胀得通红的脸蛋,只敢望着自己脚丫子的眼睛,脸上的神qíng更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对不起,我在说谎,请不用听我放屁!
她这副模样根本不叫善意的谎言,应该叫百分之百坑死人的谎言!
好吧!常宁心想,他换个法子好了,只用点头、摇头来表示,总该没有问题了吧?他退而求其次的要求。
可以?他看到扣儿同意的点头,心中非常愉快,忙道:“那就这样了,以后有什么不能说实话的,就用点头、摇头来代替说谎。”
扣儿笑咪咪的点头。“爷,您不担心夫人对您使用‘善意的谎言’吗?”奴婢好奇的问。
“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只要光用点头、摇头来回答我的问话,我就知道她有没有说谎了,这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可是如来佛、扣儿哪逃得过他的手掌心?
北京城长寿宫里,康熙照例在下朝后来向太皇太后请安。
海珠暗中拉拉正与康熙闲聊的太皇太后的衣袖,太皇太后马上会意过来。
“皇上,有常宁的消息吗?他的福晋应该生了吧?”
康熙瞄了一眼海珠。“是生了。”
海珠急急的问道:“是格格还是世子?”
康熙淡淡地回道:“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海珠脱口便责问。
康熙瞧着海珠默不出声,海珠正想再追问一次,太皇太后及时喝阻了她。
“海珠,你忘了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海珠一凛,忙矮下身躯。“海珠无礼,请皇上降罪。”
“罢了。”康熙知道在没有抓到证据前是动不了她的,为这一点小事而打糙惊蛇是没有意义的。
“谢皇上不罪。”盈盈起身后,海珠忙退到太皇太后背后噤言,不敢再出声问话。
“海珠只是太关心常宁和他的福晋,所以才无心放肆的,”瞧着康熙似乎仍然不太高兴,太皇太后忙为海珠说好话。
天知道!康熙在心底冷嘲,“朕知道。”
“那……常宁到底是有了世子还是格格?”太皇太后帮海珠询问。
“常宁给朕的书信中只说已经生了,并没有说明是世子还是格格。”
“哦!这样……”太皇太后侧首与海珠相觑一眼,随即又回过头来问:“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要回来?”
康熙又瞟了一眼海珠,“等安全了就会回来。”
“安全?”太皇太后困惑地重复。“什么意思?有人要伤害常宁吗?”
康熙注视看海珠略显不安的神qíng。“朕也不清楚,等他回来后,朕再问他好了。”
太皇太后直皱眉摇头。“这常宁也不晓得在搞什么鬼,好好的gān嘛跑到别的地方去生孩子?在自己府里生不好吗!真是的!”
“常宁自然有他的道理,太皇太后。”康熙意有所指的再看向海珠。
“那也得说清楚了再走嘛!什么都没jiāo代,猛地就不见了人影,也不想想有多少人在替他担心哪!”太皇太后抱怨道。
康熙没有做任何辩驳,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除非证据到手。
应该快了吧?
采药归来,
独寻常茅店沽新酿,
暮烟千嶂,处处闻渔唱。
醉弄扁舟,不怕粘天làng。
江湖上,这回疏放,
作个闲人样——
陆游-点绛唇
常宁的儿子——爱新觉罗-祥玮未满百日,常宁就收到京里来的紧急传书。
“找到证人,即日启程回京。”
常宁不急,扣儿更不急,事实上,没有人想回京,但是,他们又不能真的不回去。所以,他们就使用拖延战术,拖过了孩子满百日,再慢慢准备,然后缓缓出发,一路上他们游山玩水,有什么好看的就绕过去瞧一瞧,有什么有趣的就停下来玩一玩。
拖拖拉拉的直到过了中秋,他们才回到京里。安顿好妻儿后,常宁再三嘱咐府里的人要守护好扣儿,这才进宫见皇上探问事qíng的发展结果。
南书房中,兄弟两人对坐御案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