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爷,您大人有大量,这不过是件小事,请您网开一面,我一定会记住您这份人qíng的。」
顺天府衙门大堂内,信郡王倨傲地站得笔直,满儿低声下气的俯首央求,顺天府知府大人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搞不清楚明明该是九门提督衙门的案子为何要送到他这边来?
而当事人的竹月仙反倒像是纯看热闹的观众似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悠哉得很。
信郡王轻蔑地撇一下嘴角。「即便本王要网开一面,也绝不会对-!」
「为什么?」满儿纳闷地问。她什么时候惹毛了这位两眼高高在上的大爷啦?「慢着,不会是因为那年我家老爷子执掌宗人府时,信王爷您的二公子失手杀人被宗人府抓去……」
「就是那事儿!」信郡王恨恨道。「本王那侧福晋想去找-说qíng,请-跟庄亲王说两句好话,没想到-却见也不见她一面!」
「这……这……」满儿垮着脸,有苦说不出。「其实……其实也不是我不肯见,是……是我家老爷子知道侧福晋是来说项的,所以不让我见啊!」
「不必辩解了!」信郡王绝然别过脸去。「当日-不给说项,今日本王又为何要让-说项?-省省吧!」话落,目注知府怒喝,「殴打皇亲该当何罪,你还不快快判刑又待如何?」
知府大人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下官……下官……」呜呜呜,两位他都得罪不起啊!
gān脆明天就告老还乡好了。
可是他才四十多岁,皇上会相信他已经老了吗?
正当知府认真考虑要染白自己的头发,敲碎自己满嘴牙时,幸好解围的人及时赶到了。
「十七弟,你来得正好!」满儿以「得救了」的表qíng迎向允礼。
「十六嫂,到底是何事这样急匆匆要我来?」允礼也满头大汗,热的。
「这个嘛,」满儿朝信郡王瞟去一眼。「是……」
她简明扼要地把事qíng原委解释清楚,期待允礼能为她摆平这件事,没想到允礼却先拿出一张哭笑不得的脸给她看。
「我正要上圆明园去见皇上,十六嫂硬把我叫来,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
小事?
满儿两眼微。「你不想管这事?好,没关系,等我家老爷子回来后……」
允礼一惊,「谁说的?谁说我不想管?十六嫂可别冤枉我,我爱死了管这种闲事,不管几桩,我全包了!」话说着,对她摆出一个没问题的手势,然后快步走向信郡王那边。「信王爷,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信郡王却也不给他好脸色看,「本王不接受说qíng!」狷傲的一句话便想打发掉允礼。
允礼莞尔。「那正好,本王也不打算说qíng,只不过想告诉你一件秘密罢了。」
高高在上的眼珠子这才纡尊降贵地落下来,狐疑地看着允礼。「什么秘密?」
「是……」顿住,把信郡王拉到一旁去,允礼再放低声音问:「信王爷可知道田文镜?」
「谁不知道田文镜是皇上跟前的红人,那又如何?」
「那么信王爷可知他为何被调回京里来?」
「被调回京里来?」信郡王摇摇头。「不对,他是因病乞休。」
允礼无声一笑。「这就是我要告诉信王爷你的秘密,因病乞休是表面上的理由,事实上,田文镜是被皇上调回来的,而且……」
见允礼愈笑愈贼,信郡王开始感到有点不安。「如何?」
「田文镜是因得罪了十六嫂,惹得十六哥不开心,所以……咳咳,信王爷该懂我的意思吧?」
再没脑筋的人也该懂了。
信郡王脸色有点发绿,僵了好一会儿,「好,本王给果亲王你面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过下回最好别再犯到我手上来,否则,哼哼哼!」聊胜于无地发了一下狗威,再恶狠狠地瞪满儿一眼,随即匆匆离去。
哼,不信他真不怕!
允礼吁了口气,然后也匆匆向满儿打个招呼,「好了,十六嫂,没事了,我得赶紧上圆明园去,免得皇上久等不着人挫火儿!」招呼打完,人也消失了。
满儿微笑着转向知府……
「二姊,-到底在搞什么鬼啊?我不相信-不知道这样会惹出大麻烦来!」
出了顺天府衙门,姊妹俩一块儿挤进一乘轿里,挥着满头汗水,满儿头一句话就是抱怨,第二句话是哀求。
「拜托-别再任xing了好不好?」
「-不来看我,我只好来看-呀!」竹月仙却仍是一派悠闲,额上别说汗水,连半丝雾气都没有,闷热的天气似乎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开什么玩笑?」满儿哭笑不得。「就算-进了外城,也进不了内城呀!」
竹月仙微微一笑。「我这不进来了。」
满儿呆了呆。「-不会是故意的吧?」
「那倒不是,」竹月仙摇头否认。「只是碰巧罢了。」
满儿怀疑地端详她片刻,摇摇头。
「算了,不管如何,我先送-回去,爹要是知道-溜进城里来闯这种祸,八成会立刻带-们回云南,这样也好啦,省得我整天心惊胆跳的,不知何时你们会被揭穿身分,届时就算允禄亲身出马也摆不平啦!」
闻言,竹月仙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庄亲王允禄就是……」眼神深沉得极为怪异。「他?」
他?
满儿也盯回去。「没错,二姊,他是允禄,是残酷无qíng的庄亲王,是满清皇族。」所以快快死心吧,这种毫无意义的迷恋实在是太可笑也太可悲了!
「是吗?」竹月仙低喃,双眸垂落,使人再也瞧不见她眼底的思绪。
「二姊,请-了解一件事,允禄不是金禄,-喜欢的人根本不存在,他只不过是允禄许多个面具中的一个而已。所以,二姊……」满儿仍看着她。「段大哥是好人,-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但竹月仙不再理会她,甚至连多看她一眼也没有,兀自盯着手上的紫蓝色丝绢儿出神。如果满儿没记错的话,那条手绢儿竹月仙从来没换过,永远都带在身上,不时拎在手上看着发呆。
不会是金禄送给她的吧?
「塔布,乌尔泰,你们俩先回去,有小七陪我就行了!」
轿至内城崇文门口暂停,满儿很谨慎地先行打发塔布和乌尔泰回府。
「可是,福晋,王爷他吩咐过……」
「叫你们回去就回去!」为了教他们听命,满儿只好端起偶尔才拿出来晒晒太阳的福晋架子来摆一摆,再放缓声音安抚他们。「别担心,你们王爷jiāo代过了,不许我出城,所以我把人送到左安门就回来,记住,不准偷偷跟着我哟!」
又来了!
不过想起上回福晋不也同样不让他们跟,害他们整整担心了两个月,头发不知白了多少根,夜里老是烦躁得睡不着,只好「发泄」在老婆身上,没想到事后王爷竟然没对他们发飙,连话也没多说一句,也就是默许了这件事。
既然王爷已默许,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塔布与乌尔泰也就听命先行回王府去等候,横竖崇文门到左安门也不是太远,福晋应该很快就会回去了。岂料……
满儿再也没有回王府了!
枣儿又熟了。
那鸽蛋似的枣子,微微的huáng,淡淡的绿,挂在那屋角落、墙头上、灶房门口的枣树梢头,看得小鬼们眼睛直流口水,觑着没人注意偷偷拿竹竿去打,掉得几颗是几颗,这可比大人们摘来给你吃香甜多了。
往年在这时节里,满儿总会亲手腌制蜜枣给允禄吃,允禄不爱吃甜,所以满儿腌制的蜜枣都不会太甜,几乎都是纯枣子的甘甜味,也依然保持着浓浓的果香。
大概就是为了吃老婆亲手腌的蜜枣,允禄赶在这时候回京里来了,自然,他并不知道今年没有蜜枣可吃了。
「恭迎王爷回府!」
「嗯。」
刚回王府,允禄还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一直到进了寝楼寝室,塔布与乌尔泰半声未吭,动作一致地在他跟前扑通两声跪下,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刻-成两条细fèng。
「福晋又惹什么麻烦了?」
塔布与乌尔泰两颗脑袋掉得一样低。「回王爷,福晋……福晋不见了。」
眉宇间霍然爆出一股骇人的yīn厉之气,「说!」允禄怒斥。
「是,王爷。」塔布咽了口唾沫,依然不敢抬头。「那……那是半个多月前的事儿,小七来找福晋……」
塔布说得很详尽,不敢遗漏半项细节,允禄也似乎很平静的倾听着,但紧握的双拳掩饰不了他真正的心qíng,瞳眸中愈来愈炽盛的bào戾光芒更清楚显示出他心中激烈澎湃的愤怒。
「……后来小七来找我们,说他知道该上哪儿去询问福晋的消息,可是他不能告诉我们,只能告诉王爷您一个人。他还警告我们,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福晋失踪的事儿,否则王爷回来定会把我们拆成骨头去熬汤,所以……」
话说到这里,结束了,再说下去也没人听。
塔布与乌尔泰不知所措地面面相对。
「我们……可以起来了吗?」乌尔泰——问。
塔布认真思索片刻。
「我想最好不要,等王爷回来让我们起来再说。」
「可是……」乌尔泰不安地看了一下dòng开的房门。「倘若王爷就这样直接去找福晋,那我们怎么办?」
塔布长叹。「还能怎么办,只好在这里跪到死-!」
小七的店铺后,两条人影在那低声说话,半晌后,较高的那人转身正待飞身离去,另一人急忙唤住他。
「王爷!」
较高那人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王爷,那些人没安好心眼,请王爷务必小心,千万别让满儿姊伤心啊!」
较高那人依然不吭声,话一听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另一人忧虑地锁紧眉头,目注夕阳宛如淋漓的鲜血般洒满天际,心中不安的预感愈来愈qiáng烈。
他错了吗?
那摆明了是个陷阱,一个死亡陷阱,而他却无法不告诉王爷,也无力阻止,更无能为力帮忙,只能眼睁睁看着王爷一步步踏进陷阱里头去,否则满儿姊就回不来了。
难道满儿姊注定要伤心吗?
灰蒙蒙的天底下,荒芜辽阔的huáng土,支离破碎的长沟深壑衔接着无边无际的沙海,偶尔刮起漫天的huáng尘,几乎要把人淹没了。
秋的深味,悠远,萧索与永恒,就得在这尘沙飞扬的北方才感受得到。
「你们究竟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直到-点头答应改嫁给王公子为止。」
这儿是huáng土高原与毛乌素大汉jiāo界处的一处小村子,位于山洼之中,前后仅有三十几户人家,偏僻又荒凉,除了三、两间土砖房之外,大多数民居都是那种依山而建,huáng土垒成的窑dòng,一进门左手是窗,窗下是前炕,里墙还有掌炕,炕的另一头是灶,通往隔房的小门被封起来了,想溜后门逃走都没后门可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