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佳迟疑一下,终于问管家,“司机是跟事,还是跟人?”
衣莲答:“车与车夫均跟副总经理这个职位。”
那意思是,办完这件棘后事,继续有得享用,多么好。
子佳披上外套下楼去。
老周见到她毕恭毕敬他说:“早。”
不是每个司机都这样有礼,衣莲一定帮她挑选过。
己比原定的时间迟了五分钟,可是四周围一看,并不见车蓉蓉,子佳心想,朽木不可雕也。
再过五分钟,车蓉蓉出现了。
子佳指指腕表。
她也看表,那是只晶光灿烂边表带上都镶满金刚钻的名表,隔一会儿,她才微弱地抗议,“迟十分钟不算迟吧。”
子佳想间这个问题已经很久,苦无对象,这次可逮到机会了:“告诉我,迟到有什么好处?”
车蓉蓉但白率直:“大家等我,显得我重要,我是主角,众人是闲角。”
“可是,迟到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曾小姐,迟到的人一现场,可令大家松口气,并且,我一进场,大家都会抬起头来看我,我觉得很满足。”
子佳骇笑,“有人看你,你就觉得满足?”
蓉蓉听得出曾小姐在揶揄她,故不出声。
她今日穿一条黑色皮短裙,配件色彩斑斓的衬衫。
她进来的时候,果真许多人转过头来看她。
蓉蓉嗫嚅说:“这是——”讲出一个名牌。
子佳最怕这个牌子的衣服,一个女友买了件衬衫给丈夫,鲜紫色,胸前打褶,子佳见到,毫不容qíng地批评:“尊夫穿上,似尖沙嘴皮条客。”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又贵又难看的牌子极受城内小歌星明星抬捧,变得炙手可热,不置上三五七件,简直不用再在江湖上混。
车蓉蓉忽然低声说:“你明白吗,曾小姐,此刻无人看我,则永远无人看我。”
曾子佳忽然醒悟了,她同她有什么不一样?此刻不升职,一切都太迟,故要不择手段地升上去,好坐在附私人卫生间的办公室里,出入有司机使唤,这一般叫作有风使尽俚,同车蓉蓉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故相煎毋需太急。
子佳的语气缓和了,“这款式不合老人家脾胃,我叫人陪你去另外置些行头。”
车蓉蓉提心吊胆,“人?谁?我要你陪我。”
“我另外有事,我得着人替你找些资料。”
谁知车蓉蓉懊恼了,“不,讲好是你,我不要别人,别人会笑我。”
“胡说,衣莲怎么会笑你。”
“衣莲!她是只狐狸,你看不出来?”
“她那个职位根本是狐狸做的。”
车蓉蓉笑了,二人之见略相同。
“好,蓉蓉,你听我说,这是一出戏,张天和是制片,我是导演,你是主角,张家诸人是影评家,明白没有?”
“我真喜欢你曾小姐,哈哈哈。”
“这是剧本,”子佳把资料jiāo给她,“背熟它。”
“这么厚。”
“还有若gān资料书,我已开出名单,叫人去买,你看中文快还是英文快?”
车蓉蓉嘀咕:“我要是爱看书,我还呆在学校里呢。”
“你读到什么程度?”
“中学毕业,六科及格,不算太差啦。”
子佳松口气,“勉qiáng可以,啊对,在这三个礼拜内,你要学几句上海话应对。”
谁知车蓉蓉笑嘻嘻,“我会说,曾小姐,依jiāo关好白相。”
子佳板下脸,蓉蓉吐吐舌头。
子佳叹口气,那么聪明的人,偏偏那么散漫,可见上帝是公平的。
接着子佳问:“以你这样的人才,当年竟选香江小姐,为何三甲不入?”
“有一位评判赵夫人不喜欢我啦,说我长得像歌舞团女郎,若出去代表都会选举,贻笑大方,故样样给我零分。”
子佳不出声。
“选美原来并非选美,”蓉蓉苦笑,“可是,又有谁家的大家闺秀会穿着那样bào露的泳衣在台上跑来跑去给人家看屁股大腿呢,神经病。”
子佳也不由得颔首,“的确有点矛盾。”
车蓉蓉看着曾子佳,“曾小姐,像你这样说话,是要学过的吧?”
子佳微笑,“你指我虚伪?”
“不,那么婉转,可是又讲得出心中意思。”
子佳忽然大笑起来,她为她的率直不知得罪多少人,坏了多少事,如今,在一个年轻女子眼中。她居然代表圆滑婉转。
呵成功了,多么辛酸。
“我们要出发啦。”
她俩步行过银行区到商场去。
第一件事要把车蓉蓉身上的烂铜烂铁玻璃珠子去掉。
衣莲已在首饰店等她们。
子佳挑了一副钻石耳环与一只戒指,另外一条塔型养珠项链,“天天戴,戴成习惯,看上去才自然。”
蓉蓉抗议,“这是老太婆首饰。”
“胡说。”
衣莲问:“就这么多?”
子佳笑笑,“够啦,多了人家会起疑心,你总不能立时三刻就把人家家当搬空。”
蓉蓉说:“天和曾经送过一条心形钻石项链给我,我很喜欢戴。”
子佳很温和的说:“不要穿白色貂皮,不要戴心形钻石。”
“为什么?”
“因为看上去会像歌舞团女郎。”
“谁说的?”
“歌舞团女郎,她们都喜欢做那般打扮。”
车蓉蓉没奈何,她怎么说得过曾子佳,只得长长叹息一声。
叫那样的美女叹息真是罪过,可是子佳有重要的任务在身,不得不采取比较残酷的手段。
走到时装店外,蓉蓉惨呼:“我不要穿这个牌于,他们是色盲,永远只得黑白灰。”
衣莲笑得弯下腰来。
“蓉蓉,这只是戏装。”
“啊,若一辈子这样我就惨了。”
子佳只会得摇头,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曾子佳只有在生日那天才会买一套这种名牌来奖励自己。
正试衣服,蓉蓉手袋中手提电话响,她取出一听,也有点纳罕,jiāo予子佳,“找你。”
子佳加一句:“自今天开始,扔掉所有传呼机及手提电话。”
蓉蓉要抗议,子佳已经摆摆手,低下头听电话。
“怎么样?”那边问。
子佳要定一定神才知道那是张天和,不由得冷冷道:“张先生,我们正忙,每日自有规定时间向你汇报,请勿心急。”
那即叫他不要骚扰她们。
张天和说:“我现在有空,过来陪你们好不好?”
“万万不可,”子佳背转身压低声音,“你来了,她还怎会听教。”
“是是是,那么,五点钟之前听你报告。”
子佳把电话还给蓉蓉。
只见她已换上一件灰米色小格子上衣,配深灰宽脚裤,大方向然,子佳笑:“多漂亮。”
蓉蓉却问:“那是张天和吧?”
“是他。”
“说些什么?”蓉蓉有点紧张。
“叫我稍后回公司报告,”
她放心了,不过补一句:“今晚我同他吃饭。”
子佳笑笑,坐下来。
这时时装店经理出来打招呼,称赞道:“车小姐身段好,穿稍有余地的衣服,好xing感。”真有见地。
车蓉蓉却在腰身拧一拧多余布料,“似帐篷。”
子佳在衣莲耳畔说:“她的内衣太夸张,去陪她买些软料子,拜托,别挑鲜红。网眼那种,统统以皮肤颜色为准。”
衣莲神色有异。
子佳用询问眼神看柱衣莲。
衣莲轻轻说:“我们改造完车小姐之后,只怕张先生会不认识她。”
子佳答:“他不正想那样吗,不过,稍后我会提醒他这一点。”
让他自作自受好了。
曾子佳只需完成任务,她的任务是使车蓉蓉在宴会之夜表现良好,别的她才不必理会。
子佳当下咳嗽一声,“你的头发——”
车蓉蓉脸色大变,一手握住长而卷的发尾,“我的头发怎么样?”快想哭的样子。
“我恐怕要把它洗直,剪到及肩长度。”
“不!”车蓉蓉提高声音。
子佳连忙说:“衣莲,这些衣服我们明天来取,出去再讲。”
子佳把蓉蓉拉到一角,“蓉蓉,不要在大庭广众提高声音,引人注目。”
“我不会为你剪头发。”
“你不是为我剪发,我不关心你头发长短,现在是你老板叫你改变发型。”
“我今天晚上亲自跟他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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