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布轻叹。「连贝子自个儿的亲生额娘都制不住他,夫人您说您行吗?」
「那么……」视线徐徐移向仍睡死在长杨上的醉鬼。「那家伙呢?」
「那就笃定没问题了,夫人,」塔布笑道。「听说当初差点儿连十三爷也制不住自个儿的大儿子,所以就麻烦咱们爷亲自跑一趟去好好修理了他一顿,贝子爷才不得不乖乖被十三爷圈禁起来。」
满儿噗哧失笑。「那弘昌一定怕死他了!」没被修理过的小鬼们都怕死他们的阿玛了,何况是被修理过的人。不过还是要先确定一下,免得搞错人了。「喂,你是弘昌吗?」她转回去大声问。
「大胆!竟敢直呼贝子爷的名讳,-不要命了吗?」
不要命的是他们吧!
「果真是他。」满儿轻笑一下,旋即又大声喊过去,「我说你们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反正你们也玩够了,回去吧!」看在十三爷份上,再饶过他一次吧。
「胡说,我们才刚开始,哪里玩够了!」
「那你们还想怎样?」
「把你们救上船的人再扔回湖里头去!」
真是不知死活的家伙!
「如果我说不呢?」
没想到满儿竟敢说不,那些年轻人着实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jian,当即回头去询问弘昌,后者好整以暇地轻啜一口酒,再低声说了两句,那些年轻人马上又高高在上起来。
「贝子爷说了,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倘若你们不肯把那些人扔下湖,我们的船就要撞翻你们的船!」
闻言,刚被救上画舫的那二、三十个人不禁相互拥抱着放声大哭,在他们以为就算不被扔下水,待会儿画舫被撞翻了,他们照样得落水,而这回落水之后,恐怕就没有其他船只敢救他们上船了。
至于鱼娘与大胡子则相对皱眉不已,不管他们打算做什么,现在都不是时候,否则一定会连累画舫上所有无辜的人;说要逃嘛,这边才一位篙夫,怎么也快不过人家好几个桨夫,到底该怎么办呢?
满儿忙叫佟桂安慰大家,自己拉着塔布到长杨旁去。
「告诉我,塔布,爷醉了,要如何叫醒他最快?」
塔布苦笑了。「奴才不知道,夫人。」
「说这什么话,」满儿不悦地瞪过眼去。「你跟着爷比我久,居然不知道这种事?该伺候爷的时候你都在睡觉打混吗?」
「夫人啊,奴才跟了爷这么久,从没见爷醉过啊!」塔布委屈地道。
满儿呆了呆。「怎么可能?」
塔布低叹。「爷的功力深,本就不可能醉,奴才自然没见过。」
「胡说!那他现在又怎会醉了?」满儿指住那个睡得流口水的醉鬼问——喏,「证据」就在那里!
「那就得问您了,夫人。」
「我?」
「夫人您是不是希望爷喝醉?」
「你怎么知道?」满儿惊讶地脱口问。
塔布耸耸肩。「只有这个可能,是夫人您希望爷喝醉,爷才会让自己喝醉。」
「我……」满儿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心里想,也没说出口啊!」
「夫人您想什么何用说出口,爷向来都能从您的言行举止里看出来呀!」
也没错,他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满儿想了一下,「好吧,那只好所有方法都试试。」说着,她蹲下去,先拿出最基本的叫人法用用看。「夫君、夫君,醒醒哪,夫君!」她一边叫还一边摇。
金禄的口水居然流到耳后去了。
好吧,这样不行,换另一种。「夫君,醒醒,醒醒哪!」她揪起他的衣襟拚命甩来甩去。
酒气冲天的脑袋宛如布娃娃的头一样摇来晃去,好像快断了。
还是不行?
既然如此……「夫君,请醒醒!」端庄有礼的说完,一脚将他从长榻上踢下去,咚的好大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滚。
醉鬼继续打呼噜。
「他是死人吗?」满儿不敢置信地瞠大眼。「好吧,那就……塔布,把你家爷扔下湖里去!」
塔布惊骇地喘了好大一口气。「夫人,这……这不好吧?」
「不然怎么办?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满儿反问。「别忘了,人家的船就要撞上来了哟!」
鱼娘与大胡子从头看到尾,看得面面相觑,此时终于忍不住上前来。
「夫人,唤醒你家相公又有何用?现下先考虑如何在船被撞坏之后,保全大家的xing命才是要紧吧?」
满儿唉了一声。「只要能叫醒我家相公,船就不会被撞翻啦!」
鱼娘与大胡子疑惑地相对一眼。「夫人确定?」
满儿重重点头。「确定。」
「那么,夫人,」大胡子说:「老夫能让你家相公醒过来,但不能让他酒醒,这样也行吗?」
「行、行,」满儿惊喜地连连颔首。「醒过来就行了,醉着没关系。」
于是,大胡子请塔布和满儿先将金禄扶起来趴在船舷,然后在金禄背上点了几指,再一掌拍下,金禄便呕的一下开始吐起来。
好半晌后,他才呻吟着停止,轮到那些被救上画舫的人开始尖叫。
「撞过来了,他们的船撞过来了呀!」
满儿抬眼一看,楼船果然撞过来了,她下意识也跟着尖叫。
「快点,夫君,他们的船要撞……」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楼船好像被雷公拿支大铁锤猛捶了一击似的,那足有三层的楼几乎全塌了,船上的人一半掉下水宛如落水狗似的啪啪啪乱拍水——就像先前被他们打翻船落水的人一样,另一半人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惊慌失措的大叫,仓皇得仿佛垃圾堆里被追打的耗子。
自然,楼船也不再前进了。
这突发的状况看得那些被救上画舫的人错愕得目瞪口呆,鱼娘和大胡子更是吃惊不已,怎么也没料到那个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却依然纯真无比的醉鬼竟有如此高绝的功力-
着眼,金禄慢吞吞地收回手,转身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摸回长杨上,再动作迟钝地躺好姿势闭上眼。
「为夫还要睡,请别再吵我,谢谢。」他口齿不清地喃喃道。
满儿哭笑不得地跟过来。「夫君,你不是要找弘昌吗?」
「唔。」
「他就在那条船上喔!」
金禄并没有即刻予以回应,满儿还以为他又睡着了,过了好一会儿后,那双醉意仍浓的大眼睛才慢吞吞地又打开来,朦朦胧胧的。
「弘昌?」
满儿点点头。「对。」
眸中忽尔掠过一丝冷靥,金禄又慢吞吞地坐起来。「塔布。」
塔布上前。「奴才在。」
「去把那小子给我抓过来!」
当塔布飞身过去抓人时,满儿倒了好几杯冷茶给金禄喝,又叫佟桂拧毛巾来给他擦脸,好不容易终于让他清醒了一点。
「娘子。」圆溜溜的眸子困惑地徐徐扫过船上所有人。
「嗯?」
「咱们船上为何多了这许多人?」
「还不是弘昌害的,」满儿没好气地说:「为了好玩就弄翻人家的船,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所以就让他们统统上咱们的船上来了。」
「他们的船……」金禄望着鱼娘和大胡子。「也翻了?」
「没有,是他们把人救到咱们船上来的。」
金禄颔首,不再多问。「娘子。」
「又gān嘛了?」
「为夫好想吐,头又晕,真的很难受啊!」金禄哭丧着脸喃喃诉苦。
居然撒起娇来了!
「好好好,以后不要再喝醉了,嗯?」
「真的不用再喝醉了?」金禄可怜兮兮地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满儿险些失笑。「不用了!不用了!」
金禄顿时夸张的松了一大口气。「谢娘子恩典!」
见他那副滑稽的德行,满儿不由大笑,一面告诉大家可以放心休息,待会儿就会送他们上岸回家去了。
就在大家安心的陆续席地坐下来休息时,塔布抓着一个年轻人飞落在甲板上。
自那头至这头,年轻人那张嘴几乎不曾停止的咆哮怒骂,然而当他的视线一个不小心落在金禄身上,狂吼声猝然中断,那张长得还挺端正的脸也因惊恐过度而扯歪了,旋即惨叫一声,魂飞魄散地拔腿便逃。
「我说,弘昌,我现在头痛得很,最好别让我去追你,不然我会先打断你两条腿再说话,所以……」金禄揉着太阳xué,慢条斯理地说。「还是你自个儿乖乖过来吧!」
年轻人顿时一个错脚狠狠地摔了一大跤,然后,苦着一张惊僵的脸,磨磨蹭蹭的考虑了老半天,终于决定遗是乖乖听话比较妥当,毕竟眼下他是在湖中央,也无处可逃,于是两腿好像被绑上了千斤重大石似的拖呀拖的拖到了金禄面前。
「跪下!」
毫不迟疑地,年轻人立刻扑通一声跪下,头低低的,半声不敢吭。
除了满儿、佟桂和塔布之外,其他人再一次张口结舌地看傻了眼,包括另一条船上的那些纨-子弟。
金禄继续揉太阳xué。「告诉我,小子,谁让你出来的?」
小子?
两人看上去一般年岁,他竟然叫那个年轻人小子?
众人疑惑地面面相觎,而那个年轻人则瑟缩了下,还是不敢吭声,脑袋垂落得更低了。
「你自个儿跑出来的?其实那也不关我的事儿,倘若不是你阿玛请我帮忙,我才懒得理你。不过呢……」金禄展臂环住满儿。「瞧见没有?这是我的宝贝娘子,内城里哪个不知我拿她当心头ròu,捧在手心上疼惜犹嫌不及,你却撞翻了她的船,害她差点淹死,更该死的是,你撞她一次船不够,居然还想撞第二回。说,我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年轻人开始簌簌抖索。
「不说?那就由我来决定,我想……」金禄很认真地考虑一下。「索xing要了你的脑袋吧,你认为如何?」
话声甫落,年轻人突然咚咚咚磕起头来。
「饶了我吧!请看在阿玛面上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你阿玛死了。」金禄淡淡道。「即便他没死,我也从不看任何人的面子!」
「那……那……」年轻人惊恐地眼珠子乱转。「颉娘……」
「你没听清楚么?我说我从来不看任何人的面子!」
「可……可是皇上……」年轻人脸色发白,两排牙齿开始打架。
金禄轻哼。「别以为皇上还会为了你阿玛而顾着你,告诉你,你阿玛的位子已jiāo给了弘晓去坐,连宁郡王的位子也给了弘皎,皇上给你阿玛的够多了,就算我摘了你的脑袋,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闻言,年轻人不禁绝望地痛哭起来。「饶了我吧!求您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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