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刚下过一阵午后雷阵雨,暑气消去不少,在房间里算数学算到头很晕的杨巧眉,决定到厨房倒杯冰水喝。啊,真畅快,夏天就是要喝冰的嘛,她边大口灌水,视线不意从后院瞄出去,看到有几个死小孩鬼鬼祟祟的不知在gān么?
她家后院有条小溪经过,是南势溪的分流,景色极好,有些地方水也满深的,不过不比一座标准泳池危险啦,以前有空的时候,她和哥哥也很喜欢去那里游泳。
这条小溪虽然步道什么的做得很完备,可外界知道的人不多,通常是附近的居民才知门路的桃花源。她再瞄了瞄,厚,是街头王家那小霸王,他又想gān么了?
想到上一回,这群死小孩居然带了一堆鞭pào要去溪里「炸鱼」,上上一回,带一只死猫说要去「放水流」,这次八成也没哈好事,不行,她可不想看到这条美丽的小溪上头有一堆嘿心的「浮尸」,爱护地球人人有责嘛!她放下马克杯,往外走去,才一走近,就看到几个小鬼拿着一个鸟巢,正兴致勃勃的把它放进溪水里,王家小霸王还高喊「启航」,这死小孩敢qíng以为自己是船长啊,她翻了个白眼。
再靠近一见,鸟巢里头赫然有几只嗷嗷huáng口,啁啁啾啾的叫个不停,她吓了一跳,这些小鬼果然是动物的杀手、生态界的耗劫。
「你们几个给我住手!」
可是来不及了,那鸟巢已顺着水流,往下游流去。
「可恶!」她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回头再找你们算帐!」
接着什么也顾不得,就往水里走去。
当她手刚碰到鸟巢时,没注意到脚下踩到一颗满是青苔的大石,顿时重心不稳,身子前倾一滑,噗通,整个人掉进水里!
岸上几个小孩只看到露出河面的是她高举的双手,她努力不让鸟巢翻覆,想起身却又因为没有空的手施力,一颗头探上水面马上又沉了下去。
天啊,她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不是鸟生,就是她亡……咕噜咕噜,挣扎间,她又喝了好几口溪水……她快喘不过气来了,鼻子喉咙热辣辣的胀满水,好难受……谁……谁来救救她呀?那群小鬼走了没?她昏昏沉沉的想,没想到自己也即将变成这条溪的浮尸一员……
「画眉!」
谁?谁的声音……他在叫谁……
林飞燕眼球几乎爆裂,心脏倏缩,他今天如同往常一样到杨家报到,但想当然耳巧眉还是不见他,他便在门口等着,这时看到一个小鬼慌慌张张的从杨家后院的方向跑出来,一看到他,小鬼大喊救命。
他马上跑过来一探究竟,哪知竟会看到这几乎让他窒息的一幕。
他毫不考虑,立即冲上前跃进水里。
在水中,他拚命的划动身躯,这滋味他曾尝过,就像生离死别,教他痛彻心肺,彻底的痛彻心肺!
他不要失去她,不可以失去她!
他终于看到她了,她就在前面,他游上前,在水中激动的抱住她―
昏沉中感受到自己被抱住的那剎那,杨巧眉彷佛听见燕啼声,隔着水波望去,蒙蒙眬眬的见着有只燕子在盘旋……时间彷佛暂停在这一刻,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水波dàng漾,耳边传来扭曲的声响,她眼前看不真切,依稀有好多画面晃过,有如电影倒带一般,一幕又一幕。
听说人死前会有这样有如走马灯的回想,她看到自己短暂的二十一年岁月里,快速的滑过,爸爸、妈妈、哥哥……然后,画面没有停,她竟回到那座灵岩山中,日复一日的陪伴着那个躺在墓碑底下的男人。
不止。
画面继续前移,她看到最后一次和男人在亭中相会,她看到男人默写着有关她的二三事,再往前,她看到男人受了冠礼,他在京城中意气风发的受封为殿前大学士……她看到自己倒在路旁,哭着说不要他当她恩公,想当他媳妇……她看到自己杀了人,去求男人收留她……她看到,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他和夫子滔滔不绝的辩论着……
这一切的一切,塞满她的脑海,时移事往,这些回忆好珍贵,人的保存期限为什么只能有一世,这实在太可惜、太让人舍不得了。
「画眉!妳醒醒,画眉!」
有人在呼唤她,她脑中浮现,他对她说,他厌了,对她不再有感觉了,她心碎的奔去跳河的画面……她又回到那时了吗?忽地,一阵莫名的推力猛然推倒她,她忍不住大口喘起气来,顿时,呛咳连连。
她感受到自己已不再飘浮在水中,背抵着实地,少爷……林飞燕的脸近在颊边,剑眉、高鼻、薄唇,还真是帅,样貌有些熟悉又陌生,他是谁?燕子飞还是林飞燕?而她又是谁?杨巧眉……抑或是……施画眉?!
从岸边清醒过来后,杨巧眉意识仍昏沉混沌,她被送到医院,检查后没有大碍,这才从医院返家休息。
混乱中,她不知为何仍挂念着鸟巢,可能也问出口了吧,林飞燕告诉她,鸟巢没事,他叫小鬼们放回原位,他亲眼看到母燕归巢,所以,雏鸟存活得下来的。
原来是个燕子巢呀……她放心了,放任自己陷入黑甜梦乡中。
但在梦中她却不得平静,一堆画面纷乱出现,而她的心,疼痛难耐。
清晨天光将亮未亮之际,她猛然惊醒,这次她泪落得特别急,心太痛,几乎无法呼吸。她起身奔到窗前,推开窗子,她需要呼吸新鲜的空气,蓦地,她看见了对面别墅里的人,他也担忧的一夜无眠,整个晚上都注意着她房里的动静。她一惊,口中自然而然喊出三个字,「燕子飞?」
她的胸口激切的起伏,喘得更急,远远瞪着他,她决定了,她要去一个地方,一个也许能让她找到答案的地方!
几日后,苏州,灵岩山。杨巧眉爬上跟梦境相似的山中小径,不过这条路跟「记忆」中的比较起来,已铺上好走的石阶,然而周遭景致不变,是她「熟悉」的山路。
到了这里,她心跳不自觉的加速,一直感到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走向一个她更为熟悉的地方……
这里,这条山路,她彷佛曾经走过千万遍,不,也许是在梦中她确实走过千万遍吧……
随着她越往上走,悲喜jiāo加的心qíng就越激烈,这里,像是一条让她孤单好久的路,可却是能让她见到爱人的漫漫小径,她知道小径的尽头躺着一个人,一个她爱的人,所以她悲喜jiāo加,她激动不已。终于走到山顶,她一眼就看到一座年代久远、已被列为古迹的破旧小亭,小亭正遥望着姑苏台。没错,就是这里,她费了一番工夫找数据,确定这里能够看到昔日美人西施住过的姑苏台,就与她的梦境一样。
泪,不知不觉的由眼角滑下,她找到这里了,终于。
眼睛不由得仰望向天空,在悠然广大的天空下有一群燕子结伴飞过,她瞇起眼,好像跌入一个更深、更悲伤的世界!
她的心在空中dàng啊dàng,dàng啊dàng……
妳,是我最爱又不想遗忘的人,但,偏偏我终要面对忘记妳的一天,可我要妳记住,就算有一天我认不出妳了,也请妳不要悲伤……
蓦然,一声鸟叫声唤醒了她,她睁开了眼,下意识的往一个方向凝望而去。
那里除了杂糙丛生,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坚定的走上前,拨开了杂糙,果然有一个墓碑藏在其中。
她拨开墓碑上的尘土,上头就写着!燕子飞之墓。
忽然间,她不能自己的悲哭出来,撕心裂肺的跪在墓前,无法言语,就只是莫名的哭泣。
「威廉·福克纳说过,过往永远不会死亡,它甚至不曾过去。生命会再延续下去的,巧眉,妳不要哭泣了好吗?」男人温柔的声音由她身后传来。她倏然回头,心跳加速,眼眶还蓄满泪,讶然的望着他!林飞燕。
而他也正忧郁的凝视着她。
两人就这样相望着,谁也没开口,时间像是静止在这一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良久后,杨巧眉才找到声音的开口问。
林飞燕一步步的走到她面前。「妳哥告诉我妳要出国,我听说妳的目的地是苏州,就心里有数了。」
她迟疑的问:「你……你真是燕子飞?」那个躺在墓地里的人?
「是。」
「所以我真的是施画眉?」
「是的,妳是画眉,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她回头看了一眼那被杂糙掩盖的墓碑后,轻轻闭上眼,林飞燕真的就是燕子飞,杨巧眉就是施画眉……
太多的讯息以及自己的qíng绪告诉她,这是真的,他没骗她,没骗她!
她真的是画眉,那个梦里坐在墓旁哼着歌流泪的女人,是的,她是那个女人,那个失去爱人悲伤的女人。但,他呢,他真是她前世深爱的男人吗?如何才能确定?
吱吱"
「是燕子!」他道,双眼远望那在天际盘旋的野燕。
四周chuī着风,chuī动两人衣襬,也chuī出了一池、心湖激dàng的涟漪。
然后,燕子飞远了,她的手被他紧紧温暖的握住。
林飞燕眼眶好红好红。「燕子是我,妳是画眉鸟,我们注定相聚。」他激动的告诉她。
瞬间,她脑中惊鸿一闪地浮出一段话!
记忆的价值到底是什么?我想说是执着于不想放弃的依恋吧?!
若来生妳见到有人送来一只燕子,然后牵着妳的手掉泪,那便是我……
她低头,看着两人jiāo握的手,她看到他放开,将手摊开,一对状似展翅而飞的双燕鲜红胎记,占据着他掌心。
她心头狂震,倏地掉泪,激动地反握住他的手不放。「你……没喝孟婆汤吧?」她声音颤抖。
他伸指为她抹去脸上的泪痕,但似乎抹不尽,她的泪掉得又快又急。「没有。」他眼眶中的泪也潸然落下,她终于醒了,终于清楚记起他是谁了。
「但我在忘川,一片一片,找回了我们相爱的记忆。」
望着他闪耀着激动的眼眸,这次换她为他抹泪,他们终于找到彼此了。
在漫天燕群飞过的天空,两片深qíng渴望的双唇紧紧贴上,此生,他们再也不分开。
燕子回来了
「其实微积分并不难,一开始先学极限,然后进入微分,再来才是积分,但在微分结束后进入积分是个分水岭,以这题来说―」林飞燕很专心的教导杨巧眉功课。她苦着脸,唉,数学为什么这么难呀?!
虽然有名师加持,但该说她资质太低了吗?每每不是听到快睡着,就是鸭子听雷,有听没有懂的雾煞煞。
刚好经过客厅的杨染成看得直摇头,他能不客气的说一声,他这个妹妹!没救了吗?!
也不知她jiāo上什么好运,居然有林飞燕这么优秀的男朋友,她先前去了一趟中国内地,回来后两人居然说在一起了,大家是没有人反对啦,有个好人愿意接手他们家的烫手山芋,他们感激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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