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_亦舒【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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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斐迷惑地转一个身,看着一群不知名的蓝色小鸟在树梢掠过。

    只听得靳怀刚说:“这是我们的宿舍,那边是办公室与实验室。”他指一指山坡另一边。

    祖斐深呼吸一下,只觉心胸舒畅,许久没有如此开怀。

    靳怀刚把她带到第四间平房,“我的家。”

    祖斐呆住,屋子外型很普通,但前院种满各类白色的花,有大有小,有些攀藤,有些附墙壁上,引得蜜蜂嗡嗡飞舞,城市人早与大自然脱节,祖斐不相信此qíng此景是真的,她像是踏进狄斯尼乐园其中一个机关。

    她的心境忽而宁静下来,说不出的舒服。

    “喜欢吗?”靳怀刚微笑问。

    祖斐脱口而出:“《桃花源记》。”

    “什么?”

    祖斐不信他不知这个典故,刚yù发问,被一阵铃声扰乱。

    有两个孩子骑着脚踏车过来,一边按着铃叫靳叔叔。

    脚踏车驶近,孩子跳下来,祖斐看到把手上那只银铃有英雄牌字样,不禁大乐,她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有过同样的玩意儿。

    孩子们纠缠一会儿离去,祖斐已爱上这自成一角的小镇。

    “后园种蔬果,过来看。”

    祖斐受不了这样的引诱,立刻跟过去。

    隔壁人家在后园晾出雪白的chuáng单,在微风中鼓蓬,衬得天空更蓝,糙地更绿,

    祖斐停住脚步。

    慢着,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像外国小城住宅的后园?不不不,宁静与呆滞有很大很大的分别。

    祖斐刚在思索恰当的形容词,听到有人叫靳怀刚。

    “程太太,”靳怀刚连忙介绍,“这是我提过的方祖斐。”

    祖斐连忙恭敬地叫一声:“程太太。”

    她没有得到回音。

    程太太错愕地看着她,隔了一会儿,才定下神来,友善地笑一笑,“方小姐,怀刚不只提过你一次了。”

    祖斐只是笑。

    虽然她对程太太刚才的态度有点纳罕,但自心里喜欢她,程太太端庄和蔼漂亮,又有一股亲切稳重。

    “怀刚,教授有话跟你说。”

    “我一会儿过来。”

    靳怀刚挽起祖斐的手臂,领她继续参观。

    小小的果园井井有条,祖斐住院的时候已经吃过靳怀刚做的水果沙律,只见他拿着一只玻璃盘,这里采一点,那里采一点,一下子满满一盘胭脂色的莓子,大大小小,一时叫不出名字来,祖斐已忍不住要染指。

    她取笑他,“你根本毋需上街买菜,反正吃素。”

    靳怀刚说:“给你猜中了。”

    室内光线很好,陈设极之简单,一套宽大的沙发,两只茶几,祖斐也不同他客气,舒服地对着长窗坐下,只觉室外绿荫直映入室内,非常舒服。

    靳怀刚斟出葡萄酒来。

    祖斐忍不住问:“那一日,贸贸然,何故请我喝酒?”

    靳怀刚想一想说:“那日我就坐在你隔壁一桌,见你qíng绪低落,想给你一点鼓舞。”

    祖斐微笑,“那瓶酒虽也不错,与你的秘酿相比,可还差一大截。”

    靳怀刚与她碰杯,祖斐不禁吟道:“此酒只应天上有。”

    他洗净了水果,放在祖斐面前。

    自从认识第一天以来,他就待祖斐如上宾,处处照顾祖斐的需要,自发自觉自动看护她,令她高兴是他至大的任务。

    祖斐低落的自信及qíng绪因此节节上升。

    祖斐刚要说话,听到一声咳嗽,只见靳怀刚站起来。

    自长窗进来的是一位中年人,两鬓微白,气宇轩昂,祖斐暗暗称奇,这是怎么一回事,靳怀刚的朋友,居然个个人才出众,可能不是巧合,也许经过严格挑选,才派出国服务,无巧不成书,又都是华裔,真值得兴奋。

    只见中年人向祖斐欠欠身,“我是程作则。”

    “程教授。”

    他立即抗议,“叫老程得了。”

    祖斐笑,“岂敢岂敢。”

    程作则和煦地打量祖斐,轻轻说:“怪不得,怀刚。”

    祖斐问:“啊?”

    程作则呵呵笑,“怀刚你好好招呼祖斐。”

    只见靳怀刚暗暗松了一口气。

    祖斐都看在眼内。

    父母不在本市,教授兼上司也算得是长辈,让他过目,祖斐就过了关。

    看样子程教授不反对他俩来往。

    没想到靳怀刚还有老派作风,祖斐觉得温馨。

    在这上下,靳怀刚无论做些什么,祖斐都觉可爱。

    祖斐无法控制喜孜孜心念。

    “我还有点事,”程作则站起来,“怀刚,你到处同祖斐逛逛,免她生闷。”

    “自然。”

    他送程氏出去。

    祖斐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她没听到程教授轻轻责备学生:“你怎么把她带迸这里来。”

    怀刚低下头。

    程氏叹口气,“也真难说。”

    怀刚仍然沉默。

    “生活确是寂寞。”

    “不,”怀刚开口,“不是因为这个缘故,祖斐实在是个好女子。”

    “你知道上头不会批准。”

    靳怀刚倔qiáng地说:“总会有例外。”

    “怀刚,我可以老实同你说,这是没有可能的。”

    怀刚默然。

    “你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程作则老实不客气地说。

    “教授——”

    “不过既然把她带来了,让我们做个好主人,别叫她起疑心,怀刚,过了今天,你得设法疏远她。”

    靳怀刚黯然。

    程作则叹口气,推开门,出去。

    一方面祖斐也怀心事。

    她坐在沙发上没有转换过姿势,一直忐忑地想,会不会就是他呢,会不会就是靳怀刚?

    她内心有点痛苦,没想过到今日还要经历这样可怕的考验,越是渴望,越是bī切,jīng神也愈加紧张。

    她站起来,深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口,攀藤的枝叶差些没探进窗来,藤上结着小小厚ròu,形状可爱的累累白花,祖斐伸手把它捧到鼻端,嗅两下,陶醉地松弛下来。

    何必把烦恼与私yù带到这里来,且享受了再说。

    祖斐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

    她对靳怀刚说:“程氏夫妇真是一对璧人。”

    怀刚点点头,“程教授的学术成就是公认的。”

    祖斐不由得怪自己孤陋寡闻,“他做哪方面的研究?”

    “生物。”

    祖斐讶异,“那同文艺创作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们这里的总帅,凡是参加这一次研究工作的成员,不论哪一行哪一业,都可以说是他的学生,自愿同来的,还有机械工程人员及园艺专家。”

    祖斐觉得他们的计划庞大,其中也许包含不少机密,况且,说给她听,她也不会明白。

    “你喜欢我们这里?”

    祖斐肯定地点点头。

    靳怀刚很高兴,“对这环境,我们是花了点心血的。”

    祖斐说:“可见上头想你们好好工作。”

    “是/

    祖斐问:“你不让我参观你的书房?”

    “我的工作间非常简陋。”

    祖斐笑,他老是这样谦逊。

    “来/

    靳怀刚带她到书房。

    出乎祖斐意料之外,书房里一本书都没有,宽大、空旷,光线柔和,一张大大的桌子,几张椅子,更像一间会议室。

    唯一不同的是,书桌对面一只高大的架子上,放着数具电脑及其附件。

    “你在这里写作?”

    “天天工作五小时以上。”

    “为什么没有纸笔?”

    “都记录在电脑里。”

    “中文还是外文?”

    “外文。”

    祖斐早已猜到。

    “方便的时候,让我看看你写些什么。”

    靳怀刚只是笑,他似乎没有见人送书的习惯。

    祖斐四周围打量一下,陈设这么简单的一间大房间,为什么会令她jīng神一振?

    有时晚上睡足了,心qíng好,工作进度顺利,也会有类似的感觉。

    祖斐顿悟,“这间房的空气经过特别调节是不是?”

    靳怀刚讶异,“你真聪明。”

    “加了些什么进去?我忽然觉得意志力特qiáng,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打得死老虎。”

    靳怀刚大笑,“不过是空气清新剂而已,工作间这一份经过特别设计,令人jīng神集中,倦意全消。”

    “有这样好的东西,老天,别让周国瑾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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