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太阳东升西落,几番白昼黑夜之后,迎来了这一天。这与众不同的一天。今天,我起的很早,天还没亮就坐了起来,但却一点也不觉得累,身体里面的血液像是欢喜的孩童,跳着欢快而雀跃的舞。
我找出多年前的一件衣服,既不豪华,也不昂贵甚至与我现在的身份一点都不符合。却是我一直珍藏的。
我认认真真穿上它,对着镜子再三确认,然后拿出眉笔细细的描着自己的眉,直到镜子中逐渐出现一张虽然不再青chūn却充满了成熟韵味的脸时才穿上外套与鞋子出了门口
目的地却非监狱,而是开车去了墓地,依然手棒一朵玫瑰,它们娇艳而炙热。
我一直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看着上面的女人恬静的脸,没有忧愁,清纯而美丽。远处有着孩童好笑的声音,那些幼小而充满生机的生命”一一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他与她的。
再次调回目光,那有些模糊了的铭文在阳光下刺的人眼睛能够滴出水来
于是偏过头,不去看,却有着什么在心里生了根。
一直到了晚上,太阳落下之际,我转身,然后向家走去。每走一步心里便有着什么要跳出来,于是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珍重而小心翼翼。
终于在那熟悉的路灯下我看到一个英挺的身姿,他的面庞似乎依然如以前一样,又似乎很不一样,它们坚韧了许多,那双眼睛被刻印了风霜与沧桑。只是显然已经收拾过一番,我知道的,他必定如此,必定会以最清慡的样貌,最优雅的姿态,最清俊的面庞出现在我的面前,所以我没有直接去监狱的门口,我留给这个骄傲的男人足够的时间去洗去他的láng狈与那在监狱中烙下的痕迹。
他抬起头,那双眼中有着隐忍的激动,他的手在颤拌,而我本以为会无法抑制的激动,大悲或者大喜,然而我没有,那一刻我出奇的镇定,心里变得平和异常。
仿若那波涛之后平静了的大海。
在良久的驻足,遥望,他向我走来,只是那微瘸的脚而让那短短数十步看起来如此哏难。但我没有动,这次我不动。
我已经站在这里,一直站在这里,很久很久””
所以,这次我不会先动。
他一步一步,也许只是几分钟,却仿佛过了一辈子。一直到我的面前,隔了能有一个手臂那般的距离,站定。
然后相望。
他说:我回来了。
瞬间,我的大脑空白,眼前的景象变化万千,最后却只有男人那饱经风霜的脸与那句沉稳有力的‘我回来了。”
我该说什么?这一刻,我发现语言是多么的无力与苍白。
所以我只是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我想那一刻我的眼中定是比那天空最亮的星斗还要明亮,然后我看到他的脸,黝果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突然,一种巨大的cháo湿向我涌来,我伸出手抚过他的脸,他的眼,他那坚毅的下颞,以及那柔软而冰凉如今却有些gān掣的唇。
它们有温度”“它们不再是那没有生命而泛huáng褶皱的纸张。它们是热的,是鲜活的。
泪水涌了上来,却没有流出,只是在波光剪影中男人抓住我的手。
怎么还是这般凉“”,他大掌的温度覆盖上我的,然后握紧,一点一点,蔓缠纠结,十指相扣,切合而毫无间隙。好似这两只手就该是握着一辈子。
冬天了,天总是有些凉。”而我的体质一向畏寒。
应该开些中药好好补补。”
恩。”我点头,却没有多说,那些中药就算喝了也只能够温暖我的手脚却无法温暖我的心,反倒平添一丝回忆的苦痛。说完这句一时之后我们都不知该说什么的好,只是把额头前倾,慢慢地我与他的前额相抵,多么熟悉的动作,那一刻我们两个谁都没有再动,而是一直维持这个动作,像是重温当年的温qíng,鼻子突然酸酸的,仿佛我们从来都未曾分开。
仿佛五年的光景真的很短,短到那些刻骨铭心等待的日子都只是转瞬的烟云。
只是那些痛,那些无处不在的寂寞提醒着我,提醒着我那些岁月真实的存在。
以后我会每天给你熬一副中药。每天看著你把它们吃下去“”,
我盯着他那覆了风霜却依然炯亮的双眸,轻轻摇了摇头。
中药不好喝,很苦……
我知道你怕苦,我一直都记得,不过不用担心,这次我不会忘记给你买冰糖。”
冰糖
眼睛再次酸涩起来,是冬天的寒气太重了,一定是“我执意的如此认为。
很久以前我就不喜欢吃冰糖了,以前喜欢只是觉得它很甜,但是吃过之后才发现嘴中会留着甘苦,莫不如不吃的好,至少不甜不苦,无喜亦无忧
他握着我的手突然紧了一下,然后嘴角牵起一个弧度,那抹弧度看起来像是半个月亮,因为缺失了另一半而显得格外寥落。接着是一路的沉默,但那来自另一只手的颤抖是如此的明显,明显到我的心口有些微微的痛。
一直到屋中,五年前我们在这里吃了最后一餐。
那半个没有吃完的荷包蛋掉到桌子上变成冰凉的qíng景我依然清晰得记得
只听门啪的一声合上,韩卫站在门口,没有随着我走进来,而是静立于那儿。
怎么?”我偏着头看他,不解他的动作。
我很想你,这些个日子,我很想你。”一个字一个字,以着最虔诚的姿态,最卑微的神qíng,和最郑重的语气缓慢而仔细地说道。
我转过身,走向他,给了他一个久违的拥抱。
你吃饭了吗?”贴着他的温暖的胸怀我轻声问道。
他摇头,动作因为温qíng而显得迟缓。
我去给你做饭。”
不
,似乎说的太急,他又补充,“我想再抱你一会。只是一会。”他这话说的我竟然有想哭的冲动。
于是我没有动,任他把头埋在我的颈项,他喜欢这样,不论从前,还是现在,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彼此分开,然后我转身,走进厨房。
出来的时候手中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两个煎蛋。
然后递给他碗筷,他的眼中有著动容,久久才能平复下来去夹起其中的一块。
他吃着,慢慢的吃着,然后他说:“小染,我可以喂你吗?”
我点头,不过我说,“这次你要夹稳了。”
他小心翼翼地夹起,态度格外凝重,仿佛那双筷子中夹着的不是煎蛋而是这个世间最为珍贵的东西。
他甚至需要qiáng烈控制手中那不由自主的颤抖才能够把它平稳的递到我的口中。
嘴中传来酸酸甜甜的味道,有着甜,却也透着苦,“原来是这个味道,
对面的男人露出微笑,五年后第一次风霜之后腼腆而青涩的笑。
那里是全然的满足。
夜晚,我靠着他,指着窗帘后的一处不显眼甚至可以说成隐蔽的角落,那里有一串挂帘。
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
他的眼神专注却透着一丝茫然。
那是我曾经所有的心愿,每一颗星星都是我玲珑的心,我把它们全部寄托在上面,然后把一个又一个孤寂而苦涩的日子镂刻在上面。那里””
韩卫突然低头覆住我的唇,然后与我相缠,纠结。
当他抬起的时候我看到他眼中的晶亮,那不是璀璨的光辉,也不是骄傲的星泽,而走一种湘湿的甚至带有柔软的液体。
只是它扪没有流出口
小染,以后我会叠给你,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也许我叠不好,也许形状会很怪,在这方面我有些笨拙,但我会坚持,每天一个,一直一直叠下去””
我没有说话,只是再次贴上他的唇,那晚下起了雪,细细柔柔的花瓣jīng致而唯美。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过的很惬意,我不提公司的事,而他也不问,似乎那不重要,曾经追求了一辈子的东西此刻却仿佛很轻很轻。
呀,这不是韩总吗…,嘴上叫着韩总,但是眼里流露的轻蔑却是那般明显。甚至说话的时候有意在韩总两个字上加了重音。韩卫的脸绷的很难看,但却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瞬间皱起的眉宇看起来很是纠结。听到声音我缓步走了过去。眼前的男人西装糙履,却有种油头滑面的不踏实感。这是方信电器的总裁,以前连韩卫的衣角都够不到的人,现在却当着他的面说着嘲讽的话。
于总”我笑着上前打招呼。
男人看到我,立刻露出讨好的笑。
风总竟然会在这,真是幸会幸会。”又是点头又是哈腰,态度殷勤到了极点。
和阿卫一起过来买点东西。倒是于总的xing格不像是喜欢逛这种地方的人
我虽然笑着,但却透着锋芒。对面的男人许是感觉到了,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得嘻嘻哈哈地笑着说完一堆谄媚的话后告辞溜走。然而我与他,刚刚那温馨的气氛再也不复存在。他回了家,说是五年没在母亲身边了,有些想回去看看。
去吧。”我说。
自己拎着刚刚买的那些东西回了家,一样一样地撂好。直到整个冰箱都被寨满,那里撂了足够半个月吃的东西。然后躺在chuáng上,眼神望向一个虚无的盲点。
三天之后的清晨我给那个男人打了电话,我说:韩卫,来晴空吧,我有东西给你。”没有去听他的话,说完我放下电话,嘴角缓缓浮出一抹笑容。?风总,我帮您拎吧!
keny走过来想要接过我手中的行李。却被我制止。
没关系,东西不是很多””我拎着它们一直到了门口,然后仰起头看着这这幢高大而雅伟的建筑,它们屹立在阳光下,周身显得恢弘而高高在上。
小染
,韩卫下了车站在我对面,然后猛然看到我手中的行李。那瞬间,他的脸上呈现惊愕,黯然,纠结,惶恐以及悲哀。它们复杂地jiāo集在一起,辗转着一种叫做痛苦的字眼。
你来了。”我转过身笑着看向他。
思,“他的声音有些晦涩,似乎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个字。然后他向我走来,很慢,尽量让自己走的坦然自若,只是那微瘸的左脚却怎样也无法平稳。他惧恼的皱起眉,我知道骄傲如他,这之于他是何其的残忍,尤其是在我面前。但是他依旧缓步走向我。
而我始终维持着淡淡的微笑,亦如多年前合欢树下的那个娇羞的女孩,只是她的脸不再年轻,她的笑容不再青涩,她的心中不再期待爱,她期待的只是平和。我伸出手,把手中的东西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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