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敖上前一步,便将阿玄从那刺客手中抱起,早有护卫一拥而上,将刺客牢牢地摁在了地上。
刺客张嘴,急促地呼吸,如同一条失了水的鱼。
血又从他口中鼻腔中迅速地涌了出来。
茅公急忙bī问,那刺客却说说不出话了,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睛慢慢翻白,一动不动了。
茅公伸手探他鼻息,抬头道:“刺客已死。”
庚敖yīn沉着脸,冷冷地道:“拖出去吧。”抱着阿玄将她放在了自己的榻上,伸手解开了她的一片衣襟。
方才那一刀,就割在她锁骨下方数寸的胸口之上,划了道寸许长的伤口,血珠子还在不停地往外冒,染在一片玉白无暇的肌肤之上,触目惊心。
庚敖迅速取了块gān净的帕子,压在伤口上止血,视线无意往下,不自觉地一停。
就在她这侧的胸rǔ之上,衣襟半遮半掩下,他隐隐仿佛瞥到生了一朵形状宛若桃花的小小的朱砂痣。
位置,似乎恰好就在……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阿玄一双睫毛微微抖了一下,忽地睁开眼睛,推开了他的手,自己压住伤口,随即掩上了衣襟。
“只是一点皮ròu伤,不重,我自己能处置。”
她的唇色惨白,声音也微微发抖,但语气很是坚定。
庚敖一怔,见她始终垂着双眸没看自己,唇微微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终还是没有说,只皱了皱眉,转身快步而去。
……
庚敖去了后,阿玄忍着痛,自己处置好伤口,便扶着墙慢慢回了屋。
她因了疼痛,这夜没睡好,整个馆舍里,也是一夜无人能眠。
去年烈公遇刺身亡,如今新继任国君的庚敖竟再次遇刺,而且,还是在穆国的过境之内!
当夜,枼城令去而复返,将连同舍人在内的全部馆人都拘押了,连夜审讯。
阿玄自然不知道审讯结果,只是想来,应当也没审出什么名堂,次日早上路,庚敖神色冷漠,目光只在掠过阿玄时,在她身上停了一停,随即转身,登车而去。
显然,因为这场刺杀,庚敖一行人加快了赶路的速度,但对阿玄并无什么影响。
甚至称的上是因祸得福,挨这飞来横祸般的一刀,倒换来了接下来数日路上的舒坦。
她独占一车,身下垫了软软的茵褥,因天气热,车舆内竟还有冰盒供她纳凉。茅公给了她金疮药,叮嘱她好生养伤,若有任何需要,知照他一声便可。
阿玄颇有自知之明。其实这么一点伤,确实不算严重,换来这样的待遇,已是那位穆侯的格外开恩了,她还能有什么别的要求?
如此白天坐车,入夜随大队宿息,行了七八日,这天到了穆国的国都丘阳。
庚敖一入国都,立刻被闻讯赶到城门迎接的大队人马迎入王宫。
阿玄却没有随他一同入王宫,而是被茅公安排住在了距离王宫不远的传舍内,居于一间偏僻的位于西北角的屋子,一墙围出一个小小院落。
茅公对她说,往后她就住这里,可出传舍,但不允许离城。
第14章 遗珠
庚敖出国都近两个月,骤回,廷臣云集于前殿,议事直到戌时方散。
他往王寝行去。应门的侧旁已站了一个紫衣寺人,似等待许久,张目四望,见他身影渐渐行来,眼睛一亮,躬身小碎步地到了近前,道:“君上归安。伯伊夫人知君上归,欣喜不已,设食为君上接风洗尘,着奴前来恭迎君上。”
伯伊夫人便是先烈公的夫人,即庚敖兄嫂,出自穆国贵老世家,当今老丞相伊贯的长女,于五年前嫁烈公为正夫人。
烈公不幸薨了,庚敖出于敬,并未令她立时迁居,如今她依旧居于王宫后寝,王宫之人也如从前一样称她夫人。
紫衣寺人名叫鲁秀子,面容俊秀,口齿伶俐,是伯伊夫人身边的亲信。他传完了话,便躬身不起,垂首等待。
庚敖略一沉吟,转身往后寝而去。
鲁秀子忙跟了上去。
……
后寝内烛火通明,屋角一只鼎炉燃起密香,香气四散,如云似雾,缭绕在重重的帐幕中间。
伯伊夫人已梳洗换衣,坐于榻上,微微闭目。
她才二十六岁而已,烛火投在她的面容上,这张面容光润而鲜彩。
女御脚步声渐近,低声道:“夫人,君上已至。”
伯伊夫人睁开眼睛,下榻急忙迎了出去。
对面阶下,庚敖深衣赤履,玄冠玉缨,还是面见廷臣时的一身着衣,身后jiāo织着夜色和王宫灯火,正大步拾级而上。
“子游!”
伯伊夫人唤他的字,面带亲切的笑容。
“阿嫂!”
庚敖快步跨上最后几道台阶,停在了伯伊夫人的面前,向她见了一礼。
“阿嫂一直等敖,连自己也未进晚食,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阿嫂大可不必为敖如此费心。”
伯伊夫人笑了:“子游这话,阿嫂就不愿听了。先君去了,如今整个大穆压于子游双肩。前次子游伐楚归来,阿嫂本就想设宴为子游庆功,奈何子游未在宫中停留几日,便又出国都西行,一路必定少不了餐风宿露。子游为我大穆,宵衣旰食,阿嫂居于王宫,日日锦衣玉食,心中岂能自安?不过餐饭而已,何来的费心。”
庚敖摸了摸腹,道:“正好我也饿了,多谢阿嫂。”
伯伊夫人笑着将庚敖引入,二人分坐各一张食案之后,女御鱼贯而入,以各色食器进献酒食。
庚敖确实饿了,坐下后便取食,听伯伊夫人问:“阿嫂听闻你在归来途中,于枼城遇刺?当时可有受到惊吓?”
庚敖抬头,见伯伊夫人目光投向自己,面带关切之色,便笑道:“刺客当场被杀,我无事,阿嫂放心。”
伯伊夫人双眉微蹙:“子游,先君遇刺而去,留我一未亡人苟存于世,身边无可倚之人,阿嫂每每想起,心中便悲恸不已,前些时日,又惊闻子游你竟也遇刺,阿嫂当时彻夜未眠,担心不已,幸而随后得知你化险为夷,阿嫂一颗心才放了下去……”
庚敖道:“多谢阿嫂关切,敖无事。”
“指使之人可有眉目了?莫非又是楚人所为?”
庚敖道:“暂时还未得知,正在追查。”
伯伊夫人咬牙道:“若捉到暗地指使之人,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
庚敖笑道:“我知阿嫂一向待敖亲厚,敖拜谢。”
伯伊夫人点头,叹息一声,眼角便流出了淡淡一缕绵色:“子游你知阿嫂之心便可。”
又道:“瞧我,因了关切,只说些败兴之言。”
“为先王之祭,宫中禁乐已足一年。阿嫂知你平日辛苦,特意排了一支新曲,以乐侑食,解子游路上风尘。”
她轻拍双掌,便有一列彩衣舞女入内,礼毕,一道低垂于地的帐幔之后,传出一缕悠扬箫声。
这箫声起先如林中云雾初起,渐渐风过松枝,天女散下缤纷,盘旋登上云霄,最后收曲,风卷荷叶,dàng出满湖微波,粼粼波光,渐行渐远。
舞女彩袖翻飞,宛若惊蝶,中间又有笙簧伴奏,只是无论这翩翩舞动的舞女还是那笙簧之声,都似在烘托箫乐,它无处不在,幽咽回旋,袅袅婷婷,丝丝入耳,直至最后消声,余音却还犹在耳畔盘旋,久久不散。
“子游以为这箫声如何?”
一曲终了,伯伊夫人问。
庚敖微微一笑:“行云流水,飘飘如绕云宫。”
伯伊夫人笑道:“子游果为知音之人,也不枉我阿妹特为子游归都所做的这支云宫曲。”说完看向方才箫声起处。
“妱,出来吧,拜见君上。”
帘幕微微波动,犹如风chuī水面,dàng出层层涟漪,涟漪里出来一个手执玉箫的红衣少女,微微低头,朝庚敖行来,到他面前,行了一礼。
“妱拜见君上,愿君上万岁无疆。”
她生了一幅可人容貌,身姿袅娜,螓首低垂,玉面泛出一层娇羞红晕,烛火映照,极是动人。
庚敖视线在她面上扫了一眼,仿佛略微惊讶,看向伯伊夫人。
伯伊夫人笑道:“她便是我的阿妹,名妱,前些时日我染了场风寒,妱入宫来陪我,我病好后,舍不得放她回家,又留她在宫中多住了几日。妱从前在家中,常从父兄口中听到对君上的美辞,知君上你卓伟不凡,气宇盖世,虽未能得见君上之面,却神jiāo已久。我恰又得知子游不日归,便叫妱为子游作了一曲,方才献丑,幸好子游不嫌她方才箫音刺耳,若是败了子游的兴,那便是妱的罪过了。”
庚敖仿佛恍然,略抬了抬眉,微笑道:“原来如此。阿嫂用心了。”复看了眼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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