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衾灿兮_蓬莱客【完结】(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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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话音落下,身后几人推搡一个男子上来。

  “君夫人!方才便是此人散布国君败仗的消息!说南边楚人也要打来!还说此次上天降灾,乃是因了……”

  那汉子不敢再说下去了,停住。

  周围穆人jiāo头接耳,发出嗡嗡的议论之声,神色不安。

  男子面如土色,趴在地上拼命叩头求饶:“君夫人明鉴!小人亦不过是昨日听人如此传言,方才随口说了几句,小人知罪了,往后再不敢胡言乱语,求君夫人饶命!”

  阿玄双目投向地上那个不住磕头求饶的男子,沉吟了片刻。

  如此谣言,从地震发生的次日开始,也不知起于何人何处,慢慢开始在国都中蔓延了,以致于人心惶惶,不但如此,更有一种说法,称是因了国君放诞无道,行事触怒上天,上天降灾,这才有了此次国都地震。

  方才那汉子不敢说下去的,想必便是此话了。

  阿玄当时风闻,立刻召了宰夫买商议对策,追查谣言来源,以正视听,更重要的是,随着赈灾取得显著效果,人心安定,这种谣言才渐渐止息了下去。

  却没有想到,谣言在国都中虽被压下,却蔓延到了别的城邑之中。

  毫邑邑君唯恐君夫人有失,一直在近旁跟随,见状,立刻命武士将那人捉去邑府施惩。

  在一片带着怀疑和不安的嗡嗡声中,阿玄示意众人噤声,随即高声道:“诸位父老国人,你们可知我今日何以会来此?我来,并非出于我自己,乃是受汝国君所遣!你们穆人的国君,他带着你们英勇的子弟儿郎,如今人虽远在关外与敌浴血而战,但他无时不刻心系国内,得知都邑一带发生地震,当即遣人快报于我,命我告朝堂群臣,曰,数百年来,穆人先祖何以孜孜梦求东出,如今,他又何以领穆国子弟出关而战?为的,乃是国之安危、民之福祉!如今国家遭难,第一要务便是抚民赈灾,不可叫我穆人因天灾饿死冻死!”

  她顿了一下,环顾一圈面前越聚越多的穆国民众,再次提气道:“日月有常,四季轮回,雷霆霜雪,丰馁jiāo替,此本为天地自然之法,地动亦是如此,与上天之怒又有何gān?上天真当要降怒于君,亦会施惩于君,又岂会祸及苍苍蒸民?蒸民何辜之有?”

  四周彻底地安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望着阿玄。

  “国之宗庙社稷,本为无上之所,便是国君入内之前,亦须沐浴焚香,以示敬虔,但如今,你们应也听闻,丘阳之宗庙社稷,俱已成为我穆国之人的庇所!此亦为国君之意!国君有言,非常时期,开宗庙社稷助穆人渡过难关,绝非是对先祖之不敬。倘因赈灾不力,令我万千穆国子民无瓦覆顶,此才是对先祖之大不敬!”

  “父老国人,你们有如此国君,上天岂会不喜?祖宗又岂会不加以庇佑?诚然,如今前方战事有所滞阻,但想想吧,你们的国君,睿智勇猛,从前何曾败于敌阵?你们的儿郎,无一不是锐士,天下又有哪一国的武卒能直面抗击?捷报必来!你们只需安心,听从邑君安排,等渡过目下寒冬,待来年chūn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随着阿玄开口,四周穆人的神色,渐渐变的激动了起来。

  “我等谨遵君夫人之言!”

  “恭迎国君胜归!”

  “穆人必胜!”

  等她说完,众人变得激动万分,甚至有人眼含热泪,呼喊声此起彼伏,争相朝她下跪。

  阿玄微笑颔首,请众人起身,最后看向了邑君。

  邑君亦是被她方才一番话听的激动不已,何况心里更是清楚,国君如今战于外,国内逢灾,若抚民不力,万一引出动dàng,自己难逃其咎。

  面前的这位君夫人,虽年轻貌美,但无论是见识、举止还是口才,早令他佩服的五体投地,见她一双美眸投向自己,面露恭敬之色,立刻道:“请君夫人放心,臣必竭尽所能,不敢有半分懈怠!臣将领我毫邑之民,恭候国君胜归!”

  ……

  次日,阿玄结束毫邑之行,马不停蹄地又去了另几个受灾城池看望灾民,所到之处,无不引发万民追随,等结束行程返回丘阳之时,她那日在毫邑对民众所说的话,早已被大主书记录在册,宰夫买命人誊抄,以最快的速度发至穆国各地,由专人于集市、城门等人多之处宣读,很快,之前随了地震消息传遍全国的谣言和因战事不利带来的各种恐慌猜疑dàng然无存,穆人热血沸腾,知南方秭地对楚局势吃紧,许多青壮自愿从军赴战,民众齐心协同国君共克难关,盼望胜利消息早日到来。

  ……

  阿玄回了国都,刚洗去一路风尘,才松了口气,宰夫买后脚便至王宫求见,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

  阿玄忙叫他起身,又请他入座,宰夫买不动,道:“国君战于外,首尾受敌,国都又逢天灾,谣言四起,我穆国数十年来,罕遇如此艰难之境,能有今日稳定局面,全仰仗君夫人奔波出力,请受臣一拜。”

  阿玄过去将他扶起,宰夫买方直起身,但仍不坐。

  阿玄也就随他了,道:“叔父见我何事?”

  宰夫买道:“关于前次谣言之源,虽无确凿证据,但臣若料想没错,当是周季等人所为。”

  阿玄也早有如此猜测,问:“太师可参与其中?”

  “太师是否知晓,臣不得而知。”

  阿玄点了点头:“太师如今身体如何了?”

  伊贯被庚敖封为太师,明升暗降之后,据说卧病不起,从前跟在他身边的那些公族大夫亦降的降,调的调,从那之后,便无发声。

  “依旧卧病不起。”他看向阿玄,“臣今日来见君夫人,乃是想禀夫人一声……”

  他停住。

  阿玄扬了扬眉,示意他继续。

  “据臣所知,周季少年时,曾与臣之族弟公子服虞密jiāo,后服虞以庶出与文公争位未果,被封于边地,两人便渐渐疏远,至这十数年间,看似再无往来,然臣一直疑心……”

  他迟疑了下:“臣疑心烈公当初遇刺,恐怕并非楚人所为,背后另有人在。若当真如此,结合此次有人趁着地动之灾散布谣言之事,其用心之险恶,令臣毛骨悚然。君上此次出兵之前,留成足和五万jīng兵镇守国都,然不期楚人入侵秭地,不得不派成足南下抵御,国都所剩兵力,如今不过两万,倘若有人意yù借机生事,恐怕又是一场天大的事。伊贯任宰相三十年,从前亦为国做了不少实事,无论在朝廷抑或国人之中,威望犹在,不可小觑。故臣意yù前去探病,亦探伊贯虚实。”

  阿玄沉吟片刻,道:“我与你同去吧。”

  ……

  伊府。

  伊贯卧于病榻,边上并无旁人,只有周季。

  周季神色紧张,紧紧地盯着chuáng上的伊贯,半晌,见他双目紧闭,面无表qíng,仿佛睡了过去,终于按捺不住,上前又低声道:“丞相——”

  “老夫已非丞相!对你说过数次了,勿妄呼,免得落人口实!”

  伊贯并未睁眼,只打断了周季的话,随即咳嗽了起来。

  周季忙将他半扶而起,抚他后背:“是,太师!如今庚敖小儿和晋颐在曲地相持不下,楚人又攻打秭地,国都兵力空虚,国人遭地震之灾,人心惶惶,正是天赐良机,是我等与那庚敖决一死战的机会!倘若白白放过此等良机,日后不久,恐怕你我全都要步晋国公族的后尘,将来如何死都不知道!庚敖之狠,绝不在妫颐之下!纵然太师你想退让,他也绝不会放心于你!”

  伊贯睁眼,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周季,用嘶哑的声音慢慢地道:“你当我不知?你引楚人去攻秭地,yù扶持公子服虞上位,然你有必胜之把握?何况……”

  他皱了皱眉,“老夫怎听闻,国都之中,如今人人都在称颂国君和那个君夫人,等着胜仗而归,何来的人心惶惶之说?”

  周季脸一热,随即咬牙:“太师不必多虑!服虞忍rǔ负重,为等这一天,已jīng心准备了半辈子,如今机会来了,必一搏而中!只要攻下国都,关闭西华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西华关阻断庚敖归路,到时前有楚人,后有晋人,就算庚敖再能征善战,待他军中粮糙耗尽,他便是三头六臂,也绝无脱身之可能!”

  伊贯再次闭上眼睛,仿佛入定。

  周季继续苦劝:“太师!想你伊家,数代对庚氏忠心耿耿,太师你亦辅佐过数位穆国国君,如今却遭庚敖小儿如此羞rǔ,太师你难道甘心就此作罢?服虞托我求告太师,只要太师到时出面,以太师之威望,必定一呼百应,待助他登上国君之位,他不但要令太师官复原职,加官进爵,且会将庚敖如今所行之新法全部废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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