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掏出帕子小心地给俞皇后擦拭眼角的泪珠和泪痕。
俞皇后目光悠远地望着墙边最角落的一个蜡烛,忽地想到一事,与冀行箴道:“你可还记得我有个匣子,紫檀木的。你小时候要玩,我不肯给,说是里头有重要东西。你去和段嬷嬷说声,让她把那匣子jiāo给你。你拿了它去找皇上,和皇上说,我拿它来换他一个保证。”
冀行箴当然记得那个匣子。
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各种名贵之物。光是紫檀木匣子,俞皇后就有大大小小十数个。小时候冀行箴想要了匣子去玩,俞皇后基本上都会很慡快地任他拿,甚至于里头的首饰物件不取出来就让他随意玩了去。
但是,这里头唯有最旧的哪个,她不肯让冀行箴去碰。
那个匣子其实很小,半尺见方大小,边缘已然有些磨损。不过,匣子上的雕纹和木质都微微泛着光亮,显然是时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
听闻俞皇后这般说,冀行箴片刻也不耽搁,即刻走到了外头去寻段嬷嬷。
自从俞皇后病重,段嬷嬷一直在永安宫里伺候,很少去到院外。冀行箴走出屋子稍微行了几步,就看到了正倚在柳树下发怔的段嬷嬷。
段嬷嬷跟了俞皇后几十年,未曾许人,也不愿出宫去得个自由身。如今她已经两鬓有了银白,腿脚也不似年轻时候那么灵便,做事不多时就会感到疲累。
即便如此,她依然愿意不出宫,留下来再伺候娘娘几十年。
段嬷嬷正兀自出神,就听旁边响起了脚步声。
伺候主子几十年,只听脚步声她就可以认出娘娘身边亲近的大部分人。如今不用去看,她几乎在脚步声入耳的后一瞬间就做好了行礼的姿态。
“见过太子殿下。”
听冀行箴说起那个匣子,段嬷嬷先是有些疑惑,继而了然。并未多说什么,去到了俞皇后梳妆打扮的妆奁台前,那钥匙打开了铜镜旁的一个上了锁雕龙凤呈祥纹的盒子,把里面那个半尺见方的紫檀木匣子拿了出来。
段嬷嬷轻抚着那光滑微凉的木质,思及往事,心里只剩下无尽感叹。
往年的时候,娘娘总是把这个匣子放在chuáng头上,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后来陛下和娘娘的关系愈发清淡,娘娘拿这个匣子的时间越来越少,到了最后索xing不愿再搭理它,将它长久落了锁。
仔细想想,这次拿出来距离上一回已经过了有七个月之多。
“娘娘怎么说的?”段嬷嬷顾不上逾矩不逾矩,问冀行箴,“娘娘可曾说把它拿去做什么用?”
冀行箴就将俞皇后刚才的话与段嬷嬷说了:“母后让我把它拿给父皇。”
段嬷嬷听了这话顿觉心酸。
也不知道娘娘是想求皇上什么事qíng,居然把这个拿了出来。只是娘娘说得急,她也来不及过去问一声。
“殿下好生拿去。若是可能的话,再好生拿回来。”段嬷嬷喃喃道:“就算皇上不在意,娘娘留着好歹留着也是个念想。”
冀行箴沉沉应了一声。
去到昭宁殿的时候,夜已经愈发深了。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不时地打着哈欠,看到冀行箴后赶忙把手藏到身后,再不敢懈怠半分。
冀行箴让人通禀了声迈步入屋。本以为晟广帝会在桌前伏案读书或者批阅奏折,谁料他环目四顾看到桌案上摊着一摞奏折,却不见帝王身影。
冀行箴脚步微微一顿,就听晟广帝在不远处说道:“你来了。”
帝王的声音里透着几许沧桑。不似平日里那般威严,也不似刚才在他和阿音说话时那般冷静。
“是。”
冀行箴应声后,朝着晟广帝所在的窗边行去。微微垂眸,恭敬地将那匣子捧到晟广帝跟前,“母后让我将这个jiāo给您。”
晟广帝看着此物,还未去接却已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真没想到,二十多年了,我居然还能看到它。”
他将匣子拿在手中。
还是这个重量,与当年一般无二。
只不过匣子外头光滑了许多,好似被人摩挲过千百个日日夜夜。
无需打开这匣子,他就知道里头定然是个小小的玉佩。
玉佩是团龙状,仔细去看,上面的龙有四爪,原非龙,而是蟒。乃是太子专用图案。
当年的他,初见俞家女儿,惊为天人。当即摘下玉佩相赠。
她不肯收,他就把玉佩塞到了她那装首饰的紫檀木匣子里……
初初成亲的时候,他们两人还时常拿了这个匣子和玉佩来说笑。她取笑他的鲁莽,他也由着她在那边胡乱说他。
而后也不知哪天开始,他忘了这匣子,也忘了这玉佩。
她看起来柔柔弱弱,其实xing子执拗得很,极少主动寻他,出了事qíng也自己扛着不愿和他商量。
他事qíng太多,自然也渐渐忽略了她。
思及当年种种,想到刚才俞皇后在病chuáng前与他说的那句“难得孩子们感qíng好”,晟广帝一时间心中思绪纷涌,理不出个头绪。
最终他还是决定看看儿子的意见。他把匣子搁到了跟前窗台上,问道:“你觉得阿音这个姑娘,如何?”
虽然不过是个简单问话,可冀行箴依然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顿时紧张起来。
答得不到位,错失。
答得太过,也要错失。
快速斟酌了下,他缓声说道:“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只是有时候xing子太过软糯了点,让人无可奈何。”
提到这个,晟广帝不禁笑了。他拿着匣子走到桌边,抬手打开了匣子盖,勾起其中玉佩仔细看着,“是。那孩子是个xing子软的。生气了也不知道反驳,气得狠了也不知道发脾气。”
盯着玉佩上熟悉的纹路,晟广帝沉吟片刻,又将它放了回去,“xing子软些也好。太过固执了不好相处。”
回想起俞皇后病中恳求的话语,晟广帝把匣子盖猛然合上。揉着眉心沉声叹道:“不如,就这样罢。”
三日后,俞大将军府接到圣旨。
俞家女儿俞雁音恭和柔顺贤良淑惠,赐婚于太子冀行箴。
择日完婚。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啊啊啊要娶媳妇了~
第76章
这赐婚的旨意来得太过突然, 满朝哗然。
更何况这个时机也实在太诡异了些。
俞皇后病危之事瞒不过多少时候去,就也没刻意封锁消息。在她卧chuáng不起之后没多久朝中上下便晓得了此事。
如今皇后娘娘卧chuáng不起,偏太子的婚事又提到了日程上……
朝中上下一时间议论纷纷。
而后有人揣测着许是皇上想要借了儿子的婚事来转转运,看看皇后娘娘能不能借此病qíng好转。
虽说这想法匪夷所思了点,但这个说法倒是让不少人默默地认同了下来。毕竟大家有目共睹, 帝后成亲多年伉俪qíng深, 无论朝臣何时去见, 皇上和皇后都是十分和乐美满的样子。皇上为了皇后娘娘作出这般的决定倒也无可厚非。
相较于外界惯爱揣测和分析, 俞家上下却都保持着异样的平静。
原本赐婚的旨意也在俞家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不过都被二老给压下去了。
俞老夫人本也知道皇后的意思,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俞皇后居然会择了这个时候让孩子们完婚。且不说阿音的年纪太小了些,单说皇后正病重着就急着让孩子们举办婚事, 这也说不过去。
俞正明倒是有些明白俞皇后的顾虑, “为人父母者, 所为的不过是儿女罢了。想必娘娘是怕以后有人cha手殿下的婚事故而提早做打算。”
虽然话中说的是冀行箴的婚事,但其中也隐含着对皇后身子无法痊愈的担忧。这“以后”二字,说的便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之后的事qíng。
俞老夫人其实早先也冒出过这种想法, 只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女儿许是命不久矣这个事实,因此避而不去想这个可能xing。
现下被小儿子说出来,老夫人悄悄落了好几次泪, 最终还是决定顺着女儿的意愿,把这个婚事给办妥当了。
阿音是在俞家人知晓的当天、公公读完圣旨从俞家回到宫里听闻的此事。
彼时阿音刚刚下学,正从崇明宫往清澜小筑去。
宣旨太监一见到阿音就拱手作揖,“恭喜姑娘, 贺喜姑娘,再过几日小的可就要改口了。”
阿音尚还在思量着先生留下的课业,并未即刻明白过来,讷讷问道:“你说的是甚么?”
“便是姑娘大喜的事qíng了。”宣旨太监倒也不含糊,把圣旨内容与她大致说了下,又笑:“姑娘不日将入主东宫,可不就是大喜么!”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阿音着实惊了一跳。现在俞皇后卧病在chuáng,怎可能还会谈及冀行箴的婚事?但转念想想,太监是宫中待了十几年的老人,断然不会在这种时候随便说出这般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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