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谋杀。
她曾经以为壁画是没有生命的,修复也只是为了让它们永远、安静地死去罢了,从事壁画修复好几年,她从来都是只怀着一颗敬仰之心,专注做好自己手上的事。
从未有过qíng感,转身时也能一派洒脱。
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壁画原来有生命,她似乎听见了它们在哭——
是它们在哭?
还是文明在哭?
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淌下来,温千树怔了一瞬,呆呆地抬手去擦,她怎么哭了?
霍寒走过来,她转身扑进他怀里,泪水很快把他胸口的衬衫润湿。
他早就想到她看到这些心里一定不好受,但以她的xing子,应该也是隐忍着不发作出来,没想到竟然哭成了这样。
温千树也没想到自己会变得这么脆弱,眼泪像有自主意识般,怎么也止不住,她轻揪着他衣摆:“再多抱一会儿。”
好一会后她才松开他。
霍寒看着她哭得眼眶红红、鼻尖也红红的模样,手指把她挂在睫毛上的泪擦去,“事qíng已经这样了,该往好的方面想。”
这是昨晚她安慰他的话,仍然清晰在耳。
温千树点点头,勉qiáng平复了qíng绪,走到另一面墙前,或许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杀人凶手狰狞着脸挥着铁铲,在墙身上用力划了一道,然后愤然丢下铲,仓皇逃窜。
它幸免于摧毁的灾难,却也受了重伤,正孱弱地呼吸着。
她仍然能辨认出上面的内容。
高大的男人坐在骆驼上,衣摆被沙漠的风chuī起来,驼铃也在摆动,后面还跟着几只骆驼,背上驮着丝绸、茶叶、瓷器等物品,这不是……
“霍寒,快过来!”
“怎么了?”
“你看看这个,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在敦煌莫高窟看过类似的?”
先前一直忙着巡查和文物清理,霍寒倒是没仔细看这半毁的壁画,听她这么说,他也走过去细细端详起来,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亮光。
温千树又说:“如果没记错的话,莫高窟323窟北壁壁画,关于丝绸之路的记录,一共分为三个部分,‘汉武帝甘泉宫拜祭金人’、‘汉武帝送别张骞’、‘张骞到大夏国’。”
温千树指着墙上的某部分,“你看这里,像不像是张骞回长安路上的qíng景?”
在这幅壁画中,坐在骆驼上的仍是那个高大男人,可骆驼背上的货物却换成了作物种子、胡琴,后面还跟着鸵鸟、汗血宝马……
“这颗会不会就是安息国国王回赠汉武帝的鸵鸟蛋?”
两人目光对上,些许的欣喜轻轻碰撞在一起。
如果猜测属实,这将是个重大发现。
墓室壁画不以个人生平为着落点,反而留下了这辉煌壮阔的一笔,以光辉照亮整个陵墓……这个墓的主人到底是谁?又有着何等高贵的身份?
回到地面。
霍寒把这个发现汇报给陈副厅长,对方也难掩激动之色,温千树将被他握得生疼的手抽回来,在身后甩了甩。
“温小姐,虽然是初次见面,但久仰大名了。”陈副厅长是个直xing子,也不拐弯抹角,“我知道你是壁画修复的高手,刚刚我跟领导请示过了,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加入我们的队伍?”
不等温千树回答,他又说:“我们国家非常重视一带一路建设,壁画中的关于丝绸之路的内容,将会弥补、丰盈那段时期的历史,无论从任何层面来说,它的发现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上面下的指示是,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修复。我看过你修复的《飞天》,它曾经被划归为不可修复行列,但在你手上获得了新生,这是修复史上的奇迹……”
陈副厅长倒是和温千树想到了一块,本来他不提出,她也会主动申请加入修复队伍,加上盛qíng难却,自然是水到渠成地答应了下来。
这事就算拍板定下了。
***
三百多公里以外的偏远县城,一座私人宅院里。
军哥正倚在门边抽烟,手臂上的擦伤已经处理妥当,这轻伤倒是不放在眼里,不过替他受了一枪的小曾qíng况就有些不妙了,子弹卡在肩胛骨,路上又没麻药,工具也简陋,好不容易才取出来,现在人还躺chuáng上发着高烧。
年纪不大,却是硬汉一个,疼成那样,又烧得厉害,要换了别人,早疼得叫娘了。
这份欠下的人qíng他会记着。
军哥把烟丢到地上,脚碾灭,木门被从外面推开,他看到来人,换了满脸笑意,“樊爷,这次倒是多亏了你。”
樊爷又戴上了他那副终日戴着的口罩,只露出一双鹰般锐利的眼睛,声音也沉得骇人,像被砂纸打磨过似的,“刚好在那附近有事。”
“这事儿,白爷那边……”
“叶明德死了,这事得你去给白爷jiāo待。”
军哥重重叹气,这也死得太不是时候了,怎么偏偏给他遇上了?真是倒霉催的。
“咳,还能jiāo待什么?我顶多就是个办事不力的罪名,这死的可是南方地区的总负责人,白爷的xing子你还不知道?得力gān将死于非命,他能善罢甘休?”
“再说了,人又是死在那帮文物保护警察手里,白爷就算再愤怒,也不至于搞混矛头吧?”
何况,还从未见过白爷有过愤怒的时刻,印象中那人永远是沉稳冷静的,而且在陌生人面前,如果他愿意,绝对能让对方感到如沐chūn风般的自然。
樊爷一声不吭,往裤兜里摸烟盒,指尖狠狠一颤,再把裤袋摸了个遍,之前放里面的玉佛……不翼而飞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用打火机点了烟,吐出一口烟圈,眯着眼去看天边挂着的月亮。
是满月,像个大玉盘。
耳边又仿佛想起了那绵软稚嫩的声音,“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白云端……”
低垂眼皮,眸底难得漾起一丝柔和。
一根烟燃到头,他毫不察觉,太大意了,那玉佛到底是落在了什么地方?
第四十四章
月上中天了,村里各家各户都睡得早,连看门的大huáng狗也歇了声响, 拥着一窝小狗崽安静睡去。
万籁俱寂。
温千树平躺在木chuáng上, 双腿搭在chuáng边, 轻轻地晃了两下,霍寒在她身后, “这个力度合适吗?”
她舒服得轻哼出声,“还可以再重一点。”
霍寒加大了力度,帮她揉着肩,手法老道, 他的手指所到之处,仿佛冰封后的湖面, 迎来chūn日阳光,chūn水融融,她整个人被他揉得轻飘飘的,忍不住合了眼皮, 问道:“你是不是有学过按摩啊?”
这倒是没有。
早年父亲还在世的时候, 每日从厂里做工回来, 总是腰酸背痛,他和妹妹在房里写作业,常听见他的呻吟声,母亲身子弱,忙活了一天手上也没力气, 按两下手腕就疼得不行,他就学着给父亲按肩,慢慢学下来,后来就无师自通了。
父亲去世后,这手艺便也就搁置了,倒是在她身上又重新捡了回来。
她的肩薄,摸上去大多是骨,他不敢用大力气,可用小了又没效果,这力度也需小心拿捏。
揉完肩再揉胳膊、腿,全身上下酸疼的地方几乎都被他揉搓了个遍,俊朗的侧脸就近在咫尺,额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唯有那高挺的鼻梁看得尤为清晰,还有那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周围,温千树轻轻呼出一口气。
美色当前,却不能扑上去大快朵颐,真是……
“还有哪里酸吗?”
“有啊。”她靠过去,微微挺起的胸在他胳膊上蹭了蹭,“这里也揉揉。”
那处虽算不上丰盈,却形状极美,肌肤如同牛奶,又白又嫩,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叫温千树,是他的女人,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血脉偾张。
霍寒感觉到指尖凝聚着一股灼烫,不一会儿又摧枯拉朽地集中往某个地方去了……
……
许久后。
温千树低呼一声:“我的天。”
红着脸埋到枕头里去了,任霍寒怎么哄都不肯再理他。
这才是真的流氓啊!
她忍不住踹了他一脚,霍寒就坐在chuáng边,完全没有防备,被她踹得身子歪了歪,下意识一把扣住她脚腕,用力圈在手心里。
温千树脚腕被制住,想着自己刚逞完凶,又落他手上,肯定没什么好结果,看他的样子,难道打算……挠她脚心?不就是不小心bào露了这个弱处,时常被他拿来打击报复,看这一招百试百灵,用起来没完没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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