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扉的信_亦舒【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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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琦琦充满讶异,“现在竟时兴这种绰头?”

    一个声音从她们身边响起,“梁守丹一直是个中学生。”

    她们不约而同转过头去,原来是罗伦斯洛。

    张琦琦立刻讽刺他:“唷,真是个忠心的奴才。”

    阿洛很有涵养:“张女士,时间不早了,你请回吧。”

    “你是谁,竟学人逐客?”

    “我代表梁守丹。”

    守丹连忙赔笑,“我们改天再谈吧。”她站起来。

    女佣立即去开门,如约好串通似的。

    张琦琦不得不悻悻而去。

    守丹待她一出门便问阿洛:“你怎么来了?”

    洛君笑,“司机老王给我通风报讯,我怕她欺侮你,立刻赶来了,女佣一见我,马上开门。”

    守丹也笑,“你们待我真好,只是,你来得不是时候呢。”

    阿洛一怔,“此话怎说?”

    “她刚要把侯书苓的秘密告诉我。”

    阿洛不以为然,“侯书苓是你的合法配偶,有什么话你应当亲自问他。”

    “他会说吗,你会说吗?”

    “他如不说,必有理由,也一定对你无害。”

    守丹凝视阿洛,“他很幸运,有你这样的亲信。”

    “他一直当我是朋友。”

    “那么,你们两个都很幸运。”

    “守丹,早点休息。”

    “阿洛,我希望你带我去见第一任侯太太。”

    “有这种必要吗?”

    “好奇呀。”守丹微微笑。

    恐怕不止这样,罗伦斯洛看到守丹双眼里去,她开始对侯书苓有了感qíng,她关心他,想知道他的过去,要掌握他的将来。

    “将来有机会再说吧。”

    守丹只是笑。

    “你母亲要结婚了。”

    听到这个,守丹无话可说,她不想说好,也不该说不好。

    “这些年来,她也很寂寞。”罗伦斯尽量为人着想,“他们将在香港会所举行婚礼,希望你参加酒会。”

    “那天我没有空。”

    “你还不知道是哪一天。”

    “哪一天我也没有空。”

    “守丹——”

    “这件事已经讨论完毕。”

    罗伦斯洛不便再劝,只得告辞。

    招莲娜的婚礼如期进行,要待过了那一天,守丹才想起来,唷,母亲已经结婚。

    她很庆幸自己不是七八岁的孩子,身不由己,非在场不可,长大就是这样好,她可以完全不必理会母亲嫁的是什么样的人。

    罗伦斯洛带照片给守丹看。

    “噫,侯书苓去过。”

    罗伦斯笑,“或许你忘了,他们有姻亲关系。”

    守丹瞪他一眼,隔一会儿又说:“那男人似很醉的样子。”

    “殖民地洋人永远改不了在下午五点半喝上几杯的习惯。”

    “谁会怪他呢,娶那样的女人。”

    “守丹,我比谁都希望你母女和解。”

    “那怎么可以,有一日我不恨她,她不恨我,母亲会空虚至死。”

    罗伦斯洛只得苦笑。

    守丹说:“阿洛,别为我母女担心,多多照顾侯书苓,他似更愁更瘦了。”

    隔一会儿罗伦斯洛说:“来,我带你见一个人。”

    “谁,今日我怪累的。”

    “跟我来,你不会后悔。”

    罗伦斯洛从来没令她失望过。

    一路上守丹同他说:“你很该找个对象成家,生一对小宝宝,过安定的日子,这份二十四小时听令的工作不宜做到老。”

    罗伦斯洛笑得差些眼泪都掉下来,小女孩的口气忽然像老太太,可见日久见真qíng,冰女也会融化。

    他把守丹载到摩罗街。

    推开其中一家古玩店的玻璃门,守丹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金发女郎。

    她令守丹吃一惊。

    那一头淡金色头发长可及腰,脸容秀丽,身段修长,像香烟广告中的模特儿,看到罗伦斯,立刻过来招呼,亲吻他的脸,看了看守丹,又说:“你的女友?真漂亮。”

    守丹立刻知道她是谁。

    “心扉,她是第一任侯太太。前头那些侯太太一个比一个长得美,我追到三十岁也追不上,太叫人自卑了,她态度也和善,待知道我是谁之后,仍然很客气,由此可知,她已经不爱侯书苓了,但张琦琦对前夫仍有感觉,因为她还相当在乎。”

    “守丹,三十岁并非人类生命极限,你大可继续追下去,直至四十岁,五十岁。”

    “心扉,有时你的幽默感丰富得叫人受不了。”

    罗伦斯马上介绍,“这位是侯太太,这位也是候太太。”

    那金发女郎当然不笨,立刻恍然大悟,“啊,侯书苓终于遇到理想对象了,叫我沁菲亚即可。”

    守丹朝她笑笑。

    沁菲亚对罗伦斯说:“老板硬说这件南宋哥窑仿汉式八方壶是好货,你来帮帮眼,还有,这套清朝乾隆五彩十二花神杯可真完整无缺。”

    守丹这时才知道阿洛对古玩也有研究,真不简单。

    钻研半晌,没有结果,大抵是西贝货,罗伦斯不便坏人衣食,故不予拆穿。

    沁菲亚邀他们喝下午茶,罗伦斯推搪,送守丹回家。

    守丹问:“那只八角瓶是真的吗?”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那底是真是假?”

    “哪里来那么多真货,假山假名,假花假糙,假古董假字画,配着人的虚qíng假意,妙哉妙哉。”

    守丹听了,鼓起掌来。

    她问:“沁菲亚还有无同侯书苓来往?”

    “他已经不再亲自见她,只派我招呼沁菲亚。”

    守丹笑,“将来侯书苓叫你打发我的时候,望你大方些。”

    “守丹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多数为什么事找侯书苓?”

    “周转不灵。”

    “古董生意不理想?”

    “能够拿得到,为什么不拿呢?”

    “张琦琦呢,她此刻又做什么生意,可有大展鸿图?”

    “守丹,你真的越来越关心侯书苓了。”

    “我替我自己着想才真,跑在马路上,万一碰到从前的侯太太们,也知道首尾。”

    “张琦琦做制衣生意。”

    “成功吗?”

    “外销,成绩平平。”

    “你对她们的行qíng倒是一清二楚。”

    “我东家姓侯,正如你说,走路上,老板娘都不认得,那还怎么混。”罗伦斯微笑。

    “她们为什么嫁给侯书苓。”

    罗伦斯洛叹口气,难以启齿,说不是,不说也不是。

    幸亏守丹自己解答:“呵,我真笨,我知道了,同我是一样的理由。”

    罗伦斯洛说:“今时今日,生活艰难,如果有一个人,乐意并且有能力解决疑难杂病,当然受女xing欢迎。”

    “那么,到最后,她们又为什么离开他?”

    罗伦斯笑了,这才是守丹真正要问的问题,这小家伙,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声东击西,原来如此。

    他得想一想才回答:“问题解决之后,也许她们觉得付出的代价亦不少,因此终止合约。”

    “什么代价?”

    “譬如说,我们最宝贵的时间。”

    守丹微微笑:“我的时间没有更好的去路。”

    “那么,也许,侯书苓这次真的找到了他理想的对象。”

    “心扉,但我不是他找到的,我是他父亲物色的人,以前那两位候太太,沁菲亚与张琦琦,也都是他父亲替他挑选的吗?每次结婚,他仿佛都迫不得已,并且要付出庞大的聘金,我深以为奇。”

    过着这样奇异的生活,守丹却仍有时间想念着于新生。

    “心扉,我已有多日没见过于新生,不知他生活如何,明年他就要进大学,届时,过去的人与事,在新学年新鲜的刺激下,一定慢慢淡却,一如衣服上一个不显眼的渍子,虽然当初,那斑点也曾使他烦恼过。”

    这些日子来,如果没有心扉的信,以及能够去信心扉处,心事不晓得向谁倾诉。

    “心扉,妈妈婚后,生活并不好过,那男人酒后嫌她-嗦,伸手打她,眼睛肿如皮蛋,一脸瘀青,找罗伦斯洛求救,他问她想怎么样,她哭了,她想离婚,有些女子再婚相当幸福,她不同,她总是自寻烦恼。”

    招莲娜只结了四个月的婚。

    离婚手续要待一年后才可以办妥。

    罗伦斯洛痛恨那英国人,终于叫他好看。一日,乘他自酒吧出来,着人使他“摔了一跤”,跌断他鼻骨,方才罢休。

    招莲娜忽然老了下来,喝得更多,罗伦斯洛这样形容她:“很少站着,总是斜斜躺沙发里,雇着一个女孩子,成日替她拿这个取那个,极少起来,像是不愿意知道天分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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