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不了几天,宫正司会对我上刑了。”林宝诺叹了口气,她心qíng沉重,一点都笑不出来,眼中是忧色畏惧:“我受不得痛,你曾说要救我,怎么救?”
谢令鸢笑声戛然而止,被问住了。林昭媛一事,哪怕只有嫌疑,事态也大,不是她对萧怀瑾chuīchuī枕边风就能善了的——更何况她魅力不够,无法对着萧怀瑾chuī枕边风。
她想了片刻,只好在自己的星盘里找了一下。记得当初在朝阙殿的晚宴上,力杠虎豹,勇救妃嫔,完成了天道任务,还得了几个异术的奖励。一个异术是火眼金睛,结果栽在了林昭媛的禁咒下;她翻了翻,找出了一个【我自横刀向天笑】。
琢磨了片刻,这个技能大概可译为“有种你来打我啊”,无论经受了何等酷刑,都没有痛觉。谢令鸢献宝似的眼前一亮,“我给你个巫术啊,可以抵抗疼痛的。你的事qíng,我也得向陛下陈qíng,延晖殿虽然没搜出巫蛊的证据,但晋国国qíng如此啊,一旦和巫蛊沾了边,宋皇后和太子都废了,更别提后妃了,全族人都要坑进去。就算躲过死罪,少不得软禁个一年半载的。这个巫术你挨刑时用,管它什么铁刷子梳洗、容嬷嬷小黑屋,保证都跟没事儿人似的,特别有革命烈士威武不屈、视死如归的jīng神!”
林昭媛听她滔滔不绝地自夸,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又听谢令鸢喜滋滋道:“说起来你演了那么多谍战剧,那么多受刑场面,到时候往宫正司的刑凳上一趴,就知道怎么演了,声色并茂、发自肺腑啊。林影后,我相信你的灵魂演技,什么金叽奖,金驴奖,都是你的囊中之物。”
“……那真谢谢你啊,谢影后!”林昭媛气得牙痒痒,皮笑ròu不笑地瞪了她一眼。却也知道,谢令鸢已是竭力了,毕竟她没几分话语权。
“受之有愧,不敢当不敢当,林影后……”
。
延晖殿外,一个小huáng门提着恭桶,无声无息地从外面走过。德妃随身的站班内侍被打发得远,守在殿外石阶下,一切都无异样。
待入夜后,宫中内外值守开始轮班。白日经过延晖殿的小huáng门对接班的人说了几句话,聊了聊这日渐严寒的天气,便回房去了。与他聊天的小huáng门,安静地值守了一夜。翌日午时,杂役出宫送恭桶,他jiāo了差事,也回了屋里。
宫中再怎么yù瞒事,各家在宫内总有眼线,知道宫里似乎闹起了巫蛊案,尚未闹大。
而五日后,出自后宫的消息,也传到了长安某个坊间的院落。
“影?后?”陈留王世子萧雅治坐在凉廊上,细细咂这两个字,只觉内中暗藏玄机无数。
地四跪在地上汇报道:“没错,玄七听力非常,他觉得这事十分要紧,可能隐藏着朝臣都不知晓的内qíng,便吩咐玄六特意传出消息。”
萧雅治拧眉深思,那双温柔的桃花眼,已经满是深邃。
内线传出的消息,宫中qíng况,远比他想的复杂,不但有主政的太后,掌管中宫的皇后,甚至还有影子皇后?这是谁的布局?
莫非,影后,才是幕后真正的cao控者……但既然有影后,会否有影帝呢?
难怪德妃死而复生后,圣眷日渐隆宠,不但太后皇帝宠信,还能参与北燕的马球战,甚至民间也编排了许多德妃的传说。
先时,他以为这是太后和萧怀瑾的计谋,为了赢得民心,抬举朝廷在民众中的声望。如今看来,未必不是影后的运筹。
林影后被软禁,威胁不大;看来要吩咐白婉仪,牢牢盯紧了谢令鸢。举兵之事已经是箭在弦上,益州等地只差一声令下,临到关头,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如今距离马球赛,已经过去了二十日有余。晋国与北魏商议的互市条款,也已经尘埃落定。北燕自然是不能将摄政王的亲弟留在长安的,晋国对睿王爷也无甚兴趣,两国默认以互市细款,换回这桩让北燕丢人的赌注。
睿王爷别提有多胸闷了。
摄政王派出百人使节团的任务时,是有图谋九星的打算的。可惜这任务,他未能完成。这在他翻云覆雨的二十几载人生中,尚数首次。
不仅未能完成,更胸闷的是,他们反而吃了痛。他身为使节团的领队,谈判过程都是钉在场上,将所有细则一条条过目、争论,所以……等同于他亲自签了个赎身协议。
这些时日,他脑海中常常浮现出一幕画面,德妃在马球场上,挥舞着青龙偃月刀。这画面挥之不去,每每忆起,心中就无尽惆怅,涌上五味杂陈。
其实临近要离开长安了,他是很想再见见德妃的,可惜这种要求无疑十分逾越,晋国不会同意,北燕也何必讨这份无趣。
偏生他的异母妹妹,北燕公主并不知晓他与摄政王的筹谋,只当这是两国之间军礼的较量,遂对骁勇善战的德妃,产生了无限崇拜之qíng——
能两招迫得北燕战神下马,还能招呼人心涣散的后宫打比赛,谢德妃,好生厉害!
北燕使节来时傲然昂首,走出长安的路上,则安静了。睿王爷骑着马走在前方,眼前是长安官道两旁的糙木丛林翩然退去,耳中是公主和宗女、将女们叽叽喳喳。
听她们说着德妃何等qiáng势,贵妃球艺jīng绝,丽妃马背舞震撼人心,钱昭仪马语令人措手不及……睿王爷更胸闷了。
至于赫连家的那个将女,在球场上曾与晋国婕妤们殴打起来,随使节团出了长安后,她一路都是偏沉默的。直到公主她们议论起了婕妤们的战力,她才抬起头,cha了一句话。
“殿下,我想送个礼物给尹婕妤,当赔礼了,但……”她犹豫了一下,也知道送礼物一事太难。
双方相隔的,不止是千里国土,更是敌国将门的出身差异。送份礼物,怎么送?
送入后宫,会被盘查,送不进去;若送去尹家,落在有心人眼里,无论是赫连家还是尹家,都洗脱不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公主也听出了她的犹豫困顿。赫连当初在球场上口出狂言,委实不太地道的。众女面面相觑,最聪明的小容郡主单手握拳,在掌心中一拍:“我知道了!”
“就以我们北燕女子马球队的名义,多送几件礼物,把你想送的一并放进去。光明正大送去她们后宫,那些外臣自然说不得什么。否则,晋国岂不是胆小之徒,连我北燕送的礼,都不敢收!”
她的提议避开了“私通敌国”的隐忧,赫连家的姑娘们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qíng。
睿王爷骑着马,走在前面,留了一耳朵听着。听她们说要以北燕女子马球团队的名义,送礼物给晋国后宫……他觉得心里更苦了。
关于北燕与晋国在五原郡开的互市条款,何容琛醒来后,也吩咐人递来,过目了一番。
她其实并不愿谈起互市。
萧怀瑾同意互市时,她十分愤怒。而今想来,大概是对几年前,同西魏互市失败的迁怒吧。因那次失败,她在人间的最后一缕支撑也没了。
可是她也明白,治国不能抱残守缺。更何况,在梦中……梦中德妃说,延祚三年的互市,也是有内qíng的。她不能让陪伴自己二十年的人,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她平静且坦然地,拿起了那沓互市的厚厚文书,点起灯,在温暖的光晕下审阅。
长生殿的门被推开,是常姑姑进来了,跪坐在她斜对面,温声细语地说着后宫这几日的状况。
“眼看着过半月就是冬至了,中宫也想带后宫娘娘们,来长生殿请安。”
冬至当日,天子要去圜丘祭皇皇帝天,而后在含元殿受朝贺,垂拱殿设宴。后宫女子自然是没什么相gān的,但冬至的宴却是少不了,往往提前一月便开始准备着。
何太后不置可否,常姑姑又凑近了,低声道:“据彤史那边说,中宫的月事,已经推迟半月有余了。”
闻言,何容琛执着文书的手顿了顿。
后宫里的qíng况,她都是了若指掌的。上月十五那夜,萧怀瑾去坤仪殿里坐了坐,结果却不慎失身,她醒来后,也听坤仪殿的人说了。
皇后向来谨慎,却总是心事重重。趁着前段时日,后宫生乱之际,铤而走险。她既然敢如此不计后果,必定是有什么把握——譬如求子药。
求子药,在后宫里历来是个微妙的存在。哪怕它伤身,无数后妃也不惜散千金求之;而她们一旦有孕,其他妃嫔提起求子药,则往往以嫉妒的口气不屑奚落。
先帝时,孙淑妃就是用了求子药,才好不容易怀上了龙嗣。结果受惊过度滑了胎,因生子药伤身,此后再也不能怀上。如今,孙太嫔还在道观里出家,也许青灯相伴,缅怀她故去的夫君,和尚未谋面的孩子。
想到曹皇后也被bī到了这份上,何太后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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