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只等查明九星身份,哪怕多杀几个无辜之人也无所谓,便可将晋国的“变数”扼杀在摇篮中,永绝后患。
今夜猛虎之乱,专司暗杀的山鬼被郦清悟遇见,顺手杀掉了;但山鬼之首呢?还有负责禁术的大司命,负责qíng报的湘夫人,是否在后宫,究竟用了谁的身份?
。
谢令鸢叹了口气,眼睛余光一转,忽然看到,方才被捆成粽子扔在地上的海东青,正在地上一蹭一蹭地,蹭过了大半个内殿,隼喙长长地伸着,眼看就要碰到殿门了……
它!居然想逃!
看见二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它身上,那海东青马上停了动作,若无其事地眼珠子一番,继续像一团黑粽子一样,躺在地上。
“……这鸟,真……是灵xing啊!”谢令鸢头一次看到这么神的动物,半晌,憋出了一句感叹。
郦清悟觑了一眼,微微一笑,向着它一步一步走过去,那海东青的眼珠子惊恐地瞪着他,听他悠然道:“它的智力,大概等同于五六岁的孩子。倘若让它回到原主人手里,对方便可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
言下之意,这鸟是不能留了。
智力等同于五六岁……
谢令鸢瞬间觉得,他准备杀掉的,不是鸟,是人。如此神鸟,杀了确实可惜,她试探着问道:“这鸟,能驯服吗?”
郦清悟的动作顿了顿,转过了眼眸,见她微微张着嘴,眼睛里有些说不清的探究。
他最头疼这种跃跃yù试了,虽自小被父亲送去抱朴堂避难,跟着那里修道,但骨子里做事的手法一成未变,做事总是要除根斩灭的。
他沉吟了一下,微抿起唇角的模样,含意深藏其中:“海东青是北地游牧民族的神鸟,生xing凶悍,要驯服它,你需得比它更凶悍才可。”
他当然是可以驯服的,但他不需要,也没闲暇。
而纤弱女子,自然是拿捏不得,凶悍不能。
所以这样委婉的说法,任何人听了,大概都要望而生畏。
然而他似乎真是忘了,谢令鸢并不是个yīn冷、yù望、隐忍、温柔的宫妃。
她是一个杂技一流的……变数。
她闻言,便双眼一亮,两手一拍:
“这个没问题啊!这个太简单了!我比谁都擅长!三个月后它要是还不听话,我亲自宰。”
温柔很难,黑化很容易。
海东青打了个颤。
郦清悟看着她喜滋滋地在内殿里转了两圈。
一盏茶的功夫后。
室内烛火跃动下,屏风上,一个黑影dàng来dàng去。
海东青全身上下死死绑住,被倒吊在了丽正殿高高的房梁上,像个巨型拳击沙袋一样,晃来晃去,真正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谢令鸢背着手,绕着它转了一圈,满意地推了推:“倘若它想逃,被我发现,我就可以拿它来练练拳。”这么大的沙袋,拳打脚踢一定能磨练功夫,斩获自由散打和跆拳道之冠。
海东青惊恐地翻着圆眼。
谢令鸢摸了摸它的毛,继续赞叹道:“这羽毛这么大一片,夏天可以拔来做扇子,后宫姐妹们一人一把,博佳人欢笑;冬天就把毛都拔光,用来做羽毛被,送给贵妃丽妃她们,让她们盖上这被子,就感受到我的温暖。”
海东青浑身的毛立了起来,惊恐地看向她!
郦清悟也为她的妙用,感到了一言难尽。
。
谢令鸢跟那海东青对视了一会儿,不吓唬它了。她起身正色道:“它的原主人,必定是不一般。能够将鸟驯到如此程度,甚至可以让鸟雀在窗外盯视我。我必须要将此人找出来不可!”
好在他们发现及时,眼下丽正殿周围,是不会被监视了。郦清悟沉思道:“北地猎人有一种传统,依靠鸟类带路来打猎,所以族中有会鸟语的人。这种办法被用于他们qíng报探查,极为有效,晋国几次与他们jiāo战,都是失手于此。”
他目光中隐有叹惜之意,在灯影里偏过脸:“但是我想知道,先前你是怎样避过他们耳目的,以至于bī得他们打开了豹房,才能从你身上找到线索?”
。
“……”谢令鸢直起身,迷茫地望着他,怔然一会儿。
一定是因为她之前,对后宫佳丽一视同仁的温柔,今天和这个嘻嘻嘻,明天和那个哈哈哈,让人捉摸不定,天然的障眼法。对方受不了了,bī急了才用出这一招来试探。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没什么,嗯……我就是把陛下后宫里所有的佳丽美人都抱了一遍。”
一开始是被星君们奇特的“星心相映”bī的,后来发现,搂搂腰、揽揽香肩、摸摸小手啥的,美人儿们手感意外的不错。
郦清悟想到了大殿上,她母jī护崽一样把几个妃嫔护在身后,对她们信誓旦旦的保证。
“此计……甚妙。”
半晌,他道。
夜半子时,秋风四起。
乌云遮蔽了星月,鸦啼阵阵。
萧怀瑾回了紫宸殿后,才叫来大理寺官员,以及宫正司的人,连夜查问虎豹一事。
豹房的饲官全都被咬死了,大理寺下去解剖查验虎豹尸首,剩下唯有从各宫妃嫔身上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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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亥时末,萧怀瑾抬头看了眼天色,想到今夜险恶,白昭容还受了伤,心里就提起来了,今夜大殿上虎豹肆nüè时,德妃丽妃身姿灵巧闪避老虎,以及白昭容惊恐躲避,不断在脑海中jiāo织。值此深夜,白昭容一个人应该是怕的,也顾不得天色已晚,便吩咐摆驾仙居殿。
仙居殿离与豹房是一个宫门出去的两个方向,然而夜风一chuī,远远地仿佛还能嗅到血腥气。
萧怀瑾的心qíng愈发低落。
其实这些虎豹虽凶猛,却并不狂躁。它们常常趴着睡觉,巨大的爪子半遮着脸,懒洋洋的,除了只吃活物外,其他时候的乖巧,很难令人联想到曾经是丛林之王。
前朝有上林苑,饲养百shòu以取乐。本朝却不提倡这样的铺张奢靡,只在内宫开辟西苑,以供皇帝一些爱好消遣。豹房是太祖所建,最壮观时养了十几头,经常以叫它们搏斗取乐。
今夜的九头虎豹,很多是幼崽时被萧怀瑾看大的。相熟一些的,已经算是他寂寞时看一眼的依伴,可它们说疯就疯了。
萧怀瑾是个念旧的人。
当年二皇兄死后,养的那只名唤“雪睛”的狗,也被人打瘸,早不见了踪影。他找了它好几年,其实也知道,失了主人后,它大概已经被葬在后宫哪棵树下了。
隔了多年,又是如此。他常觉得无力,今夜的事,又不免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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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的前方,仙居殿已经熄了灯,有宫人在外殿值守,内卫在夜色下巡逻走动。
萧怀瑾拾级而上,没有叫人通传,轻轻推开门。
昏暗的光线下,室内萦绕着药香气,白昭容刚刚敷上了药,正在翻一本乐府曲集。见皇帝来了,她怔然之后,眼中跃过了一丝欢欣,甚至忘记了行请安礼,抬眼望他:“三郎怎么这么晚来了?今夜多事之秋,要注意圣体才是啊。”
皇帝微微一笑,几步踱上前,与她十指相扣,温暖传递在手。看到她受伤的臂膀,忽觉心疼:“疼吗?”
说着,血又从绷带下渗了出来。他拿起了药,有点手忙脚乱的,想给白昭容上药,倒宁愿这伤,是疼在他身上。
白昭容摇摇头,微笑着按住了他的手:“你无碍,我便高兴。”
她望着他,眼中盛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萧怀瑾心头一暖,从小到大,母亲柳贤妃死后,就只在一个人眼里,看到过这样的挂心与深qíng。
每当看到白昭容,他沉寂多年的痛苦,都似乎得到了记忆深处最柔qíng的抚慰,抛开流年光yīn一般地淡去了。
白昭容给他奉了茶:“今夜虎豹房一事,陛下可查出了谁是幕后指使?”
萧怀瑾隔了许久,才道:“要从各宫查起。”
白昭容亦落座,温声安慰他:“臣妾也觉得,此法可行。不妨查查,这些日子谁靠近过西苑,说不得有嫌疑。”
萧怀瑾不免又忽然想到前几日,德妃忽然召集婕妤们,在西苑靶场she箭。因为谢令鸢从小接受的是诗书礼仪的教养,会忽然邀人she箭,一直是萧怀瑾所不解的。只是妃嫔寂寞取乐,他便没有gān涉。
随即又想到谢令鸢在大殿上,把妃嫔们都救了个遍。他道:“幸好是有德妃,不然仅凭两班内卫,六宫大概要死伤不计了。朕想给她加个封号,定为‘圣’。婉娘觉得呢?”
加封号?圣德妃?
白昭容怔住,眼中闪过不可置信,随即迅速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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