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临转身,瞪了身后那个踩人的马球将一眼,他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明目张胆攻击对手,这下可落人口实了。
那个踩人的,之前数次被方宁璋和萧怀瑾抢球,早就闷了一肚子气,当时看到方宁璋倒在地上,一头脑热,想也没想,就驱马踩了上去。冲动酿下大祸,只得单膝跪下请罪。
宣宁侯冷冷看着北燕,等他们道歉。
然而晋国皇帝都这么要求了,北燕理亏,慕容临也只能如此照做。
他小时候也听过宣宁侯方想容的威名,对这个人的气节颇为尊敬,因此向他道歉,也不算折节。
他往宣宁侯的方向走去,行了一揖:
“方老将军恕罪,本王也深感歉意,是将士们平日里打猎军演,鲁莽惯了,一时没收得住。本王代麾下将士们,向宣宁侯致歉,还望宣宁侯能够宽心。”
慕容临说到这里,肃容道:“我北燕又岂能占这种这种便宜,方才这一局比赛,踩伤方小将军的那个人,我们会换下场,他进的球,也不能算数。”
。
可虽然如此,晋国的劣势并没有挽回。
这第四局,北燕进了三个球,晋国只有萧怀瑾打入了一个球。即便减去方才那个犯规进球,北燕依然是胜出。
于是这场比赛过后,双方总成绩,就已经成了二比二。
方想容皱眉不语,并不看北燕的人,叫他们吃了个钉子。慕容临只得将目光转向何太后,何太后亦是面如冰霜,美貌下仿佛隐藏着无数利刃刀锋,只是碍于国礼,没有当场发作。
她在方宁璋被摔下马的时候,就提前派人去太医局叫了人。
太医局擅长骨科的太医已经赶来,替方宁璋看了看手臂,向皇帝和宣宁侯汇报道:“回陛下、侯爷,方小世子的手骨碎裂,需要固定后静养三个月,日后还是能恢复自如,只要前两年注意着,少拿重物便可。请容臣稍后开方子。”
宣宁侯听了,这才稍微放下了心。萧怀瑾站在一旁,倒是有些内疚,虽然人不是他所伤,但终究有他的缘故。宣宁侯一生未婚无子,过继来的孙子还因比赛缘故而受了伤……
想到这里,萧怀瑾看向球场,目光坚定——接下来的最后一局,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赢!他必须要对得起向晋国的承诺,也要证明给所有人看!
经过了两局比试,北燕的野马王打得意犹未尽,愈战愈勇,亢奋地跃腾。
倒是晋国的马,或多或少受了些伤,且马皆有灵xing,感受到将士们的焦灼,状态更受到了影响。
事已至此,晋国少不得又要重新换马。
御马监的人将备选的马牵了出来,替它们编马尾辫,以防马尾散开,比赛时gān扰了主人。
其他人都在场外,没有人注意御马监这边。
先时那两个在人群中走动的栗色锦衣人,终于觑到了机会,不动声色向这边走来,趁人不备时,袖子中银光一闪!
几根淬了毒的银针细若纤毫,悄无声息地飞空划过,目标竟是指向晋国的马匹!
忽然,有两颗石子从另一边飞来,将银针打偏,落在场边的地上。
那两个锦衣人很是警惕,他们先时就混迹在人群里,做公子哥的模样,见状赶紧挤出人群,装作对比赛失望不已,摇头离开。
然而走出去没有多远,却被几个人截住了。
。
御马监的人对方才发生的事qíng毫无所觉,卖力地替马腿缠上布条,检查好它们的状态。
即便重新换了马,但晋国的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方宁璋已经不能再参加比赛,晋国的队员需要重新点将,替补他的名额。
萧怀瑾之前是按着每个人的xing格和擅长,来搭建的队伍,方宁璋一倒下,一时间,他也找不出合适的人取代,能够默契地与他配合。
他安排的替补之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都不太合适方宁璋的位置。
就在萧怀瑾思考的时候,宣宁侯方老将军走了过来,沉声道:“陛下,既然臣的孙儿已经负伤,臣自请代他上阵,为国尽忠,克敌制胜!”
他坚定地看着萧怀瑾,眼睛里是沉沙也没有掩去的铁血。那一瞬间,萧怀瑾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一种魂,将魂。
此刻的赛场,似乎已经风起云涌,刀剑争鸣,四周的呼喊声仿佛是千军万马的怒号,卷席冲击而来,激dàng人心。
萧怀瑾微微张开嘴,心头剧跳,全身的血仿佛都涌了上来。
这一刻,他仿佛在黑白无彩的道路上,走了寂静无声的二十年,忽然看到了绚烂的颜色,听到了真实的声音——
三千世界翩然生辉,洪钟之音响彻耳畔!
萧怀瑾定定望着他:“好,朕相信你。”
“朕,相信你!”他又重复了一遍。
。
方想容换上了马球劲装,一把跨上了马。
时隔多年,未着戎装,却依旧能轻身上马,握住缰绳的手,十指有力,骨节分明。
他头发花白,脸色沉肃,虽然年迈,却无人敢有轻视之心。
哨声chuī起,他一夹马腹,如箭离弦,腾空跃起!
萧怀瑾紧随其后,扬鞭而上,看着方老将军在前方坚挺的背影,心中越发因亢奋而战栗。
方将军老了,脊背也不曾弯曲;而晋国如今虽弱,也不肯以卑弱屈膝!
晋国因为方宁璋的坠马受伤,反而被激发了士气,尽管被对方的野马反复骚扰,却还是坚持住了攻防阵线,两边打得十分胶着。
深秋凛凛的风,chuī起尘土,两方却是挥汗如雨,面色涨红,浑然忘却了外物,是极寒还是极炎,是人声鼎沸还是鸦雀无声。
。
远处,郦清悟的目光,一直落在萧怀瑾的身上,确认皇帝的马匹安然,没有被方才的银针惊扰躁动,不会横生枝节。
他的目光跟随着萧怀瑾,是任何人都看不懂的复杂。
就像他这些年,受人遗命所托,为克“晋过五世而亡”的传言,被迫在红尘和化外中游离——他虽然会替萧怀瑾铲除暗中的威胁,却终究不能代替其完成帝王的使命。
身为天子,若做出了决定,便应有足够的勇气去承受它的对与错。
曾经的萧怀瑾,甫一登基就扰得世家不宁,动dàng国基;成婚四载未有子嗣,国本不固……
稳定的社稷,需要的不是只有一腔抱负的帝王。这几年,正如太后在宗室里物色嗣位人一般,他也曾对萧怀瑾感到失望,感到愧对自己背负的承诺,愧对被jiāo付到手中的山海剑。
如今,萧怀瑾在与人搏杀,不是为了游戏,而是为了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任。
他终是学会了承担。
郦清悟欣慰地看到,当年那个纯粹的孩子长大了。变了很多,却也有很多xingqíng,从未改变。
譬如骨子里的执着,还有折不断的血xing。
凛凛秋风,chuī遍人间。
他想,也许这孩子更适合做一个将领,而不是当一个皇帝。
晋国与燕国比赛的最后一局,一刻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
先是晋国跨越了大半个场,把球击到了北燕的后方。
而后是北燕的人拼命驭马拦截,两边的马撕咬踢打,北燕将球抢回,重新将攻势推到晋国后方。
再后来是晋国的人上前阻拦gān扰,北燕的野马四个蹄子乱甩,一时间,别的人竟不能近身……
随后,北燕的球将运着球,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冲到晋国球门前!
一击入球!
。
场外一片哗然,群qíng激奋。
北燕的人是欢呼,晋人却是白了脸色。
这一场,晋国是败定了!
丽妃捂着眼睛,她已经不敢看。何贵妃胸口急促起伏,想把眼睛转开,却又做不到。
武修仪依旧没有回来。
连向来冷静的白昭容,目光都一瞬不瞬,钱昭仪六神无主地戳她,她也并不理睬。
唯一还面不改色的人,就只有何太后,她的神色绷着,没有人敢靠前。
谢令鸢则不断地瞄右下首的香,数着它一点点变短。
一刻钟是十五分钟,现在大概只剩三分钟了!
晋国还是一个球都没有进。
简直是令人绝望。
萧怀瑾依旧在拼战,他似乎已经忘却了时间。
在他的支撑下,晋国球将依旧在顽抗,打得不相上下。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竟然只有北燕进了一个球。其他时候,双方都是争夺击球,抢来抢去。
再一次,球又落到了慕容临的马下,算着时间,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他唇畔勾起微笑,便要向晋国的球门she去。
挥杆的一瞬,一道影子卷起尘埃,飞驰而来!
慕容临眼角余光一瞥,是萧怀瑾策马冲来,眼看要将球截走——他可真是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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