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唐悦的脸。
她的神qíng很疲倦,jīng神却很好,看见他醒来,她笑了笑,竟如变戏法一般从旁边的火堆中取出一只烤得微焦的野兔腿递给商容。
商容平生第一次感觉有些惊奇,唐悦什么时候离开过山dòng?是他太疲倦而没有察觉到,还是唐悦的武功jīng进已超过了他的想象……
唐悦见他的神qíng,只是道:“天气很冷,我找了很久,才抓到这只野兔。”
商容还想要问什么,但唐悦已将野兔ròu递到了他的嘴边,所以他只能将疑惑压在心底。
唐悦接着问道:“商大哥,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山dòng外的大雪已经停了,明亮的阳光透过dòng口照进来,让人一时觉得有些晃眼。
商容没有开口,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道:“这句话该是我来问你,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唐悦目光平静,淡淡地道:“我只是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这里。”
商容注视着她的眼睛,一直到她忍不住将目光移开,他才道:“不,你不是。你在这里已逗留半年之久。”
商容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最终却停留在她腰间的倾城之上。
唐悦始终沉默。
商容没有再问下去,当唐悦不想说的时候,无论什么人都不能bī她开口。而他,也不愿意勉qiáng她。
“商大哥,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我——”唐悦果然没有说出真正的理由,只隐约这样说道。
商容笑了笑,忽然问道:“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唐悦道:“好,很好。”
商容明知道她过得不好,单就昨晚的遭遇,已让他对她如今的处境有了些微的了解。但他怎能揭穿她的谎言,这不过是她维护自尊的最后一种方式。
然后她便走出山dòng,在雪地里练功。商容斜倚在dòng壁上,远远看着她。
当唐悦的手中握着倾城,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她的身上或许还有昔日那个沉默少女的影子,但她的每分每寸,都已染上了无与伦比的锋利。
她的眼中不再有白雪,不再有山峰,甚至不再有商容,似乎只剩下了倾城耀目的红芒。
倾城缓缓在她手中握紧,刀尖的锐芒在皑皑的白雪映衬下格外森寒。
雪光和刀光中的唐悦,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刀还未动,她身上的煞气和杀意却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商容皱起眉头,他已发觉唐悦的变化。从前她还难以完全驾驭住倾城,此刻这柄刀上的煞气却已与她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一缕雪花从树枝上被风chuī落,直袭唐悦的脸上。唐悦的眼神闪动,倾城刀在那一瞬间突然红光大耀,迅速地直劈而下。
这一刀看来是极平淡,平淡到几乎与不通武功的莽夫手持的刀刃一般。
但从她挥出的那一刀,商容分明已看出这其中的厉害之处。
下一刻,原本在她身前三丈的松树已“啪”地一声,从中间被硬生生地劈开,根部却还紧紧相连。
满树的雪花漫天飞舞,仿佛纷纷扬扬的大雪再次飘落。
商容凝神看向那道切口,突然明白唐悦为什么要选择这样长年冰天雪地的地方停留,只因她需要锻炼自己的意志,磨练自己的武功。
那看似平凡的一刀,实在是不知道已练习了多少遍的结果。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唐悦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有深深的茧子,想必每一次的练习,那个部位都会受到撞击和摩擦,日子久了,便留下了厚厚的印记。
唐悦的表qíng没有半点欣喜,没有一丝满意,只有一些懊恼。
她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但商容知道,能在一击之下将这棵大树劈成两半的高手,江湖中已不会超过十人。
这样说来,唐悦几乎已可以算作江湖中一流的用刀高手。
可她为什么仍是不满意?究竟要对自己怎样的严格,她才肯罢手?她的嘴唇紧紧抿着,神qíng肃然,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明明人还站在远处,商容却瞬间读懂了她的心思。他闭上了眼睛,过了半响才睁开,尽量使自己心绪平稳地道:“休息一下吧。”
唐悦摇摇头,“我不累。”
她真的不累么?商容不再坚持,明明看见她额头上已逸出了汗珠,声音中有一丝脱力,他却还是忍住了,一言不发地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的三个时辰,唐悦不厌其烦地将同一个动作练习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太阳落山,直到已看不清眼前的事物,直到她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这简直不是一个女孩子该承受的苦,这简直不是一个正常人会选择的生活。
但唐悦却忍受下来了,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有什么需要她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商容只能装作对她的拼命练习毫无所觉,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只是唐悦的脚却被冻伤得很厉害。刚开始只是有些充血,很快就整个肿了起来,但她却从不肯停止白天的练习,哪怕疼得站都站不起来,她还是要一拐一拐地走出去,一次一次地执起倾城。
商容知道她的四肢都被冻得青紫,便只好一次一次到小镇上去买伤药。有时她白天受了风寒,夜里还会发高烧,他便毫无怨言地半夜里起身照顾她。
她要练习,他便陪着她练习,从未阻止过她,甚至不曾劝过她一句。
只因他已懂得她这样做的理由,而他无权阻止,只能不惜一切地奉陪。
终于有一天,倾城已能连根劈断一整棵雪松。
唐悦一个人怔怔站了很久,反应过来后,却是出奇的沉默。
商容心中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表面却还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一夜,他们靠在一起,说起很多事,大多时候都是商容在回忆,唐悦只是静静地听着,但彼此心底都感到很平静。
直到一更时分,他们才各自躺下休息。
不知不觉之中,商容已在冰天雪地里陪伴了唐悦十五天。
世家公子出身的商容,从未经历过这样简单平淡的生活。但他却觉得很习惯,仿佛他天生就该在这里,跟唐悦在一起,替她做饭,捂脚,跟她说话。
即便每天晚上只能睡在gān糙堆上,他还是觉得很温暖,很舒服。那奇怪的病,在这个寒冷的地方,竟也一次都未曾发作过,仿佛连时间在这里都冻结了。
从前知道商容的人,绝不会想到他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早在最初的几天,他就换下了身上白色的袍子,和山下樵夫买了些旧衣服和褥子,他的手原本应当用来弹琴作画,但如今不过是用来修补山dòng口的布帘,去山间打水做饭。他的容貌看起来依旧像是个贵公子,但做粗活的动作却已越来越娴熟而顺手。
偶尔看着唐悦,他甚至会觉得她已成了他的妻子。心底里,他隐隐期待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第二天早晨,他很早便起chuáng,想要到镇子上添置些东西。走的时候,唐悦已不见,这本是常事,她经常会一个人躲起来练习。
然而中午他回来的时候,山dòng里却还是空无一人。商容笑了笑,她肯定又忘了吃饭的时间。
在附近她通常练功的地方寻找了很久,却也没有找到唐悦。商容叹了口气,想她必然是不想被他打扰,才刻意躲了起来。
商容准备好了饭,甚至还备了些野味,在山dòng里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她的归来。直到深夜,唐悦也毫无踪影。
他只好一个人躺在微凉的糙褥上入睡。天快亮的时候,他已知道,唐悦不可能再回来。
他爬起来,按照平日里惯常的习惯,等待,做饭,清扫,修补漏风的地方。从白天到晚上一直忙碌着,没有片刻的时间可以坐下来思考。
等夜幕再次降临时,他几乎已疲惫的没有丝毫的力气可以用来想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不是刻意在自我折磨,只是觉得空虚,不知道除了唐悦以外,他还有什么人可以关怀,可以思念。
第三天的傍晚,他在糙堆的底层找到一个用帕子包裹得很好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只已微微褪色的铃铛。
寒风从外面chuī进来,铃铛发出轻轻的响声,一瞬间就彻底击溃了商容的心。
……
唐悦早已决定要去拜月教,原因只有一个,为了唐漠。
为了她的大哥。
然而她并不知道拜月教在何处,只好让他们主动来找她。
好在如今的拜月教并不难打听,他们在各个被占据的门派都有据点。有据点,便有头目。
在一个月中,唐悦已连续挑战了拜月教的十三位高手。
他们中十一位是拜月教各堂堂下的使者,其中两位是拜月教霜月堂和乐月堂的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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