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千离见了大喜,直对采儿道:“看这些题字便知这里的大师修为甚高,说不定能为我解惑。”
说完千离便一脚踏进罗汉堂,哪知后脚还没迈过门槛,殿内五百尊罗汉的金身便纷纷从莲花台上坠落。千离一惊,两只脚就不敢动了。
如此大的动静引来四周巡寺的戒僧,跑过来扭住千离不放,质问她为何要做恶将佛家金身推落尘埃。
千离真是百口莫辩,她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她分明没碰殿内任何东西。
戒僧正要将千离扭送进戒堂,这时一位白须捶胸,眉须过颔的老方丈施施而来,见了殿中乱象,再仔细打量面前女扮男装的女子,连声道:“妙哉!妙哉!”
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曾几何时,也有一位女子,沾惹满身尘埃。
千离忙对老方丈道:“大师,殿内之事非我所为,请大师明鉴。”采儿也为他家主子喊冤。
善缘老方丈示意戒僧将千离松开,并对千离招招手,叫她跟他走。
千离紧随善缘长老而去,在长老禅房内落座,采儿也跟着坐在千离身边的蒲团上。房中矮几之上,刻着四句禅语:
chūn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心头挂,便是人间好时节。
只看这么四句,千离沉闷的心境竟然豁然开朗起来,她愈发觉得这位老方丈能解开她的疑惑。
不等善缘老方丈开口,千离便道:“大师,我很困惑。”
“那么施主为何事所惑?”
千离稍作犹豫,沉吟片刻才道:“为qíng。”
善缘老方丈柔和一笑,捋须道:“你是今日第二个来问老衲这个疑惑的。”
“那么大师是如何答复那位有缘人的?”
“凡问qíng,老衲只能说‘不可说,说不得’。姻缘故,自斟酌。”
綦连采儿哼声不屑,翻了白眼道:“我还以为什么高僧,你什么都不说,当然不会错。”原来秃驴果然都是骗子,就会叫人多添香油钱。
千离拉拉采儿的衣袖,让她别说话,然后对老方丈致歉。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相由心生,一切皆虚幻。老衲这么说,施主有何想法?”
千离细细嚼其味,方丈之意是劝她莫要对世间万物太过执着,会被虚幻所惑,可是,千离捂着自己的胸口回道:“大师你说一切皆虚幻,可我的心在痛,这不是幻觉,我真真切切感受到的。”
老方丈点点头应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心动则身痛吗?千离又思,遂问:“人非糙木孰能无qíng,无心之人怎生活于世?”
“心非心,物非物,心高于物。心是心,物是物,心物合一。心在尘中,不是尘,尘在心中,化灰尘。”
“请大师恕千离愚钝,千离还做不到心静物明的境界。”大师教她修心,然而怎么修,就得让她自己去悟,单单几句话,她无法悟出其中深意。
老方丈只笑道:“莫急,莫急,等你所受的苦难足够了,你自然会悟出其中之意。”
“还会有苦难吗?可是千离已经选择离开他了。”
“心不止则苦不歇,人虽离开,心却留在原地,走与不走又有何区别?”
千离颔首垂眉,一弯身求道:“大师救救我罢。”她为qíng所困,走不出这个局。
老方丈指点道:“佛说一切皆虚幻,真正的最美,就是存在于人心所营造的幻境之中。虚幻的爱qíng最美,凡人若想追寻就必须拿出足够的勇气,也许花去毕生的时间和jīng力,得到的也只是心碎的结局,你有这样的勇气吗?”
千离沉默,她只是受了一点点的挫折就想要离开逃避,这样的她是不配憧憬那种最美的,她不够勇敢,痛是活该。
“大师,若是两人之间悬殊太大,千离可以奢求吗?”他太过完美,而自己则那么卑微。
“众生平等,何来尊卑贵贱之分。而且佛说: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换今生一次的擦肩。既然今生邂逅,那么这是前世多少甜蜜和痛苦凝聚而成的缘分,若是你,舍得抛下这段前缘吗?你也不必自寻烦恼,人生如梦随风散!聚散喜忧皆是缘!一切随缘。”
千离似有醒悟,拜谢道:“大师,千离明白了,千离终究是放不下,可是千离会拿出勇气去面对,谢大师指点。”
老方丈大笑不止:“又是一个qíng种。”真是渡不完的痴男怨女。
“又?”千离好奇道。
“先前那位施主也是和你一般,是个不开窍的主。”善缘老方丈一指旁边一句禅语,“那一句本是雁过长空,影沉寒水,燕无遗踪之意,水有沉影之心。最后一句把无字改成了有字,也是问qíng。”
千离叹道:“落花有意,流水无qíng,一厢qíng愿的单相思,确实好苦。”她比那人幸福太多,她和仲羽乃是两厢qíng投意合,她真不该自找苦吃。
“那位施主胸襟广博,竟把苦也做甜,就连老衲参禅这么多年,也无那位施主的心境之超脱。”
善缘长老再指着一副题字,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这样的话:
你见或不见吾,吾人不变,不来不去;
你念或不念吾,吾心不变,不悲不喜;
你爱或不爱吾,吾qíng不变,不增不减;
你跟或不跟吾,吾爱不变,不舍不弃。
沉影之心,默然之爱,寂静之欢。
千离念完叹道:“被这个qíng痴所爱之人,好生幸福。却不知题字之人姓甚名谁,也不落个名。”
“那位施主便是古玉公子,他常来老衲这里坐坐,我与他相jiāo甚久,他并非外界所传那样浮夸。”
“是他!”千禧也会为qíng所困吗?
“你们认识?”
“不瞒大师,他是我的师兄,我们师兄妹间感qíng一向很好,可我却不知他居然被qíng所扰,实在惭愧。”
老方丈瞅着千离笑意甚浓,当局者迷,这一句果然不假。
“大师,请收下我做个挂名弟子吧。”拜别之际千离又求道。
“无需再求,你本就是老衲的弟子,你叫妙音,难道你忘了?”善缘长老说完起身步出禅房。
缘分!缘分呐!
千离只觉得莫名其妙,而綦连采儿更是觉得这老秃驴占她家主子便宜,不过善缘长老肯收下她,她也不去计较那么多。
当下带着采儿下山。
还未到山脚下,却见浩浩dàngdàng的御林军候在山道上,为首那个男人,那样英俊不凡,只见他翻身下马,对她伸开双臂,千离再顾不得许多,提起勇气飞跑过去,飞扑进那人怀里。
“我不想走,我想留在你身边,我不要和你分开,可我好怕自己拖累你……”
“你是傻子吗?你跑来问泥塑的佛还不如亲自来问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样的答复,你可满意?”这一句表明了他的决心,“没有任何事能将我们分开,相信我。”
“嗯。”她靠在他肩窝,不再去多想。
姬仲羽带千离回宫后立即招来司礼官,要他明日就办纳妃典礼,他一刻也不要再多等。司礼官满头大汗,明日就办这何等急促,简直就是要人命不是,可陛下下了死令,他也只好拼命做好。
第一次,这天家办喜事办得跟打仗冲锋似的,宫里宫外忙成一片,百姓人家一见到喜告,纷纷连夜张灯结彩,金陵城各官家也都急备上厚礼送入宫中,近卫军也重新调派,力保明日不能出差错,内宫二十四司里从上到下的所有人差点跑断了腿,一夜之间要准备这许多物件,怎能不累?
瑞公府邸,柳旭拿着天家喜柬不知该不该向主子报,自从主子知道千离殿下被轩辕无尘处死后,人就像丢了魂魄一般,好些日子不过问朝政,就在书房里盯着那幅画在看。
柳旭冒死进了书房,见主子在榻上睡着了,便将喜柬放在显眼处,悄然退了出去。
等柳旭刚把门掩上,姬子凌便睁开眼,瞥了眼枕边之物,心里更堵,千离之事他还没想到怎么跟姬仲羽jiāo待,丧事都还没办就忙着办喜事,乱套了。
他没料到,明日纳妃大典上还有更乱的再等着他。
凤业 by 花边小糙 第十一章
次日大清早,长公主姬伯雅就亲自捧了喜服给千离送来,知姬仲羽赠她叔夜二字做名字,便知在他王弟心里除了她这个姐姐,最重的便是这个女人。伯、仲、叔已经不只是长幼之序,更是代表他们是密不可分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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