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麦辛吓了一跳，按他的签约年薪来算，一个月扣下来，损失十几万。
“嗯哼，”Kwee转过头，笑着开玩笑道：“说不定以后要靠你养了。”
“好！”麦辛一口应下，满脸郑重其事。
“……”他哑然失笑。
他家小朋友这幅认真的模样，怎么就那么可爱呢？
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捏她粉白的脸颊，却隐隐约约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Kwee下意识地抬头，果然，台阶上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正神色不明地看着这边。
看清对方的面容时，Kwee微微一愣，再看身边的麦辛，果然，她整个人都怔在那里了。
中年男人看上去大约五十岁上下，戴着无边的眼镜，看上去斯文优雅，只是他的眼睛有些失神，直直地盯着麦辛，嘴唇发颤，一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他的面容，和麦辛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麦辛只是恍惚了一瞬，就移开了视线。
她像是拼命躲避什么，低下头拉着Kwee匆匆绕开。
“他……一直在看这边。”沉默了一下，Kwee还是淡淡开口告诉她。
“我知道，”知道他肯定猜出来了，麦辛没有多解释，抿着唇道：“我，我只是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明明十年来一直在联系，她却从未见过他出现在面前。
最熟悉的陌生人，说的就是他们吧。
虽然来之前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既然是他手下的基金会，那么一定会遇到他。
但没有想过，会这样措不及防的面对面。
纵使来之前做好了千千万万次的心理建设，她发现自己还是没准备好。
即便是站在台上，听到自己的名字和他放在一起，她还处于恍然的状态。听到他在身边压抑着语气里的激动，对自己说：“恭喜你，以后……加油。”
麦辛只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想扯一扯嘴角，对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但真的尝试这么做了，才发现如此简单的动作，做出来却那么陌生。
她简单地说完获奖感言，匆匆转身，想离开这个让她措手不及，连呼吸节奏都乱了的地方。
然而，下台的瞬间，意外发生了。
人群里突然飞来一个jī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地砸在麦辛脸上。她当场懵住了，任由着粘稠的蛋液顺着脸往下淌，还没来得及缓过来，第二个jī蛋紧接而来。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朝着她跑过来，还有闪光灯，是记者在抓紧机会获取第一手素材。
“……她凭什么拿奖？一个搞游戏的……突然冒出来的门外汉而已！就因为她爹是老板，我们努力了十几年的人，所有功夫都白费了！……黑幕！全都是黑幕！……什么天才原画师，滚出中国吧！”
滚出中国……反反复复的，在她脑海里回响。
好多年前，她也听到了同样的话。
“……中国婊子，你这个小偷！滚出我们学校，滚出美国！”
她不是小偷。
当时，她甚至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座位。
可是没有人帮她说话，所有人，她的同桌，她的同学，包括看戏一样的老师。
没有人帮她。
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啊……
冲过来的Kwee把她的脸按在怀里，不顾那些蛋液沾湿了自己的T恤，感受到麦辛浑身颤抖，几乎站都站不稳，他心猛地一抽，眼神yīn沉得让旁边的保安都不敢上来拉他。
麦哲反应过来，认出Kwee就是之前陪在麦辛身边的男孩子，拦住保安，冲他喊道：“跟我来！先赶紧处理下。”
走前对身边的助手反复jiāo待：“不要把记者放出去，刚才的照片，全部买回来！”
助手没有多问，很有眼色地点点头，带着保安马上行动。
Kwee直接抱起麦辛，跟着麦哲从当代艺术中心后方通道离开。
他们坐着麦哲的车，去了他在附近的房子，路上麦辛始终把头埋进Kwee怀里，不哭不闹，反倒让另外两个男人更担心。
看不清她的表qíng，他们此刻也不敢贸然开口，僵硬的气氛，持续了一路。
第86章 问
一直到麦哲的住处， 从麦辛被Kwee搀扶下车开始，麦哲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 直直地盯着她，几次想开口， 都由作罢。
无奈麦辛根本不抬头， 麦哲只能苦笑着放弃， 进了房子先领着他们去了二楼一处房间。
他看着麦辛， 像是怕惊吓到她一样， 小心翼翼地说：“房间里有浴室，先进去洗洗吧。”
麦辛没有说话， 只是一言不发地往房间里走， Kwee虽然放心不下， 但还是看着她独自进去， 只好在她背后说：“我去帮你买换洗的衣服。”
“不用了！”麦哲在一旁突然开口， 犹豫了一下，才说：“柜子里有。”
等房门关上，麦辛终于支撑不住， 她开始浑身发颤。即便扶着墙都站不稳， 只能缓缓地蹲下， 把自己缩成一团。
明明心里难过到极点， 脸上还残留着jī蛋液gān涸之后黏糊糊的感觉，但眼睛gān涩涩的，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可是她必须劝自己， 看开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被打倒。如果这个时候因为这种事qíng就一蹶不振了，那么不就是那些人最乐见其成的吗？
她不会被这件事qíng压垮，更不能让他们的计划成功。
望着房间某处角落，发呆了很久，她才慢慢站起来。
麦辛已经想清楚，无论之后会再闹出什么，至少，她现在要先收拾好自己，才能去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qíng。
可当她好不容易调整好心qíng，推开麦哲说的衣柜拉门，想找换洗的衣服的时候，却一下子愣住了。
衣柜里，各种各样，粉红色的裙子，大大小小从小孩子的尺码一直到她现在穿的大小，在三米宽的空间挂满了。
麦辛怔怔地站在衣柜面前。
有很多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事qíng，好像渐渐地，从脑海里慢慢浮现……
“爸爸，这个杯子的颜色，我不喜欢！”
“噢，那麦麦喜欢什么颜色？”
“我最喜欢粉红色！因为今天的裙子就是粉红色的，鞋子也是粉红色的，还有发圈！”
“好好好，爸爸下次再给你买粉红色的杯子好吗？”
而现在又算什么？她早就长大了，这种粉嫩嫩的小裙子，她已经不喜欢了。
可笑的是，这些曾经应该送给她的小裙子，一件都没有送出去，只能留在这里，成为现在让她不知所措的原因。
鼻子酸酸的，刚刚怎么都流不出来的眼泪，瞬间溢满了眼眶。
明明这十年里，从来没有来看过她，为什么还要做出一副很关心她的样子？
刚才看她的眼神也好，这一衣柜的衣服也好，他想证明什么？
可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立场，不得不说，他成功了。
麦辛捂着脸，眼泪从指间肆无忌惮地流出来，顺着脸颊落下来。
曾经她问田夏黎，为什么爸爸从不来看她们。
每一次，田夏黎的眼神都会沉下来，脸色极其难看地看着她，冰冷的声音带着恨意：“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他已经不是你的爸爸了，不要叫他爸爸！”
那样扭曲的表qíng，不复记忆里温声细语，当时她还不知道，以后，自己将再也看不到田夏黎曾经那般温婉的模样。
渐渐地，她害怕田夏黎那么偏激的反应，再也不敢多问。
可是……
爸爸。
这个让她陌生的渴望的还有一点点怨恨的人，她从未忘记他的存在。
麦辛承认，她参加这个比赛，只是想告诉他，自己这个被他遗忘的女儿，已经变得非常优秀了。
可是，真的站在他面前，麦辛又觉得出于这样目的的自己，非常可笑。
可笑又可悲。
门外，客厅里的两个男人已经保持了二十分钟的沉默。
麦哲拿着杯子，看着窗外发呆，他时不时地看了眼二楼的方向，那紧闭的房门里，是他十年未见的女儿。
过去，他没有办法陪着她成长，如今，他也依然没有保护好她。
作为一个画家，他已经拿到了让很多羡慕的成就，可是，做不好一个合格的父亲，却注定要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他很清楚，麦辛心里有恨有怨，可他没有办法解释……
打破僵局的是Kwee的手机，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Kwee淡淡地说了一句“抱歉”，起身走开一些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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