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兰漪就只觉心中陡然一跳,手足都开始发抖了。
她忙下炕,抢过来将李惟华抱在了自己怀中,颤着声音问奶娘:“华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儿的就这样了?”
奶娘心中也害怕,当下就大哭了起来:“奴婢,奴婢刚刚给少爷吃了一颗松仁粽子糖,然后少爷他,他就这样了。”
孙兰漪一听,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她猛然的反应过来,啪的一巴掌就狠狠的甩到了奶娘的脸上去。
“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给少爷吃那些,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现在少爷是被粽子糖给哽到了。”
这一巴掌直接将奶娘打的身形一歪,往旁边的地上就趴了下去。但随后她又立时直起身来哭道:“这不关奴婢的事呀。是老爷说的,那些坚果和糖都能给少爷吃的。而且这松仁粽子糖还是老爷亲手买回来jiāo给奴婢的……”
但孙兰漪这会已经没功夫听她的辩解了,她只是伸手,用力的拍打着李惟华的后背,一面又颤着声音同他说道:“华儿,乖,快将你口中的粽子糖吐出来。”
但如何吐得出来?而且李惟华现在是话都说不出来了,很快的他就大张着口,离了水的鱼一样,大张着口想要拼命的吸气,但偏偏什么都吸不进去。
孙兰漪一见他这样,只吓的整个人全身都在发抖。然后她又抬头,冲着正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的叫着少爷和姨奶奶的一gān丫鬟大声的哭喊着:“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请了大夫来,叫了老爷回来。”
一gān丫鬟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转身都飞跑了出去。
而孙兰漪见李惟华还在张大着口拼命的吸气,且任凭她如何的拍打他的后背,他都并没有将那块哽着他的松仁粽子糖吐出来,最后她就伸手捏着他的脸颊,低下头去凑近他的口,想要这样将那块粽子糖给吸出来。
但又如何吸的出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惟华被那颗松仁粽子糖哽的翻着白眼,呼吸渐弱。
看着自己的孩子这样受苦,甚至躺在自己的怀里呼吸减弱,直至没有,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想必是不会明白这其中的绝望和崩溃的。孙兰漪此时只觉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都要不会跳动了,整个人透身冰冷。但她依然还没有放弃,依旧不停的拍打着李惟华的后背,又想要去吸他口中的那块粽子糖,哪怕旁边的丫鬟全都跪了下去,哭着对她说:“姨奶奶,少爷他,他已经去了啊。”
但孙兰漪恍若未闻,依然不停的重复做着这样的动作。一面又叫着:“华儿,乖,快把你口中的粽子糖吐出来。”
一会儿又说着:“华儿乖,别怕,娘在这里。娘是不会让你有事的。”
周边的丫鬟纷纷的哭成了一团。就有个丫鬟大着胆子,膝行上前,一面哭着说:“姨奶奶,少爷他已经去了,您,您节哀啊。”一面伸手就想要伸手从孙兰漪怀中将李惟华抱过来。
但孙兰漪却是猛然用力,将那丫鬟狠狠的往外推,一面又收紧手臂,紧紧的将李惟华抱在怀中,抬头状若疯癫似的瞪着那个丫鬟:“不,不,华儿是我的孩子,谁都不要想从我怀中抢走他。”
孙兰漪为人xing子温和,这些丫鬟都是跟随她多年的,心中都念着她的好,对她极为的忠心的。现下见孙兰漪这样,所有的丫鬟都痛哭了起来。
于是等到李修柏和老太太等人过来漪兰院的时候,首先听到的就是众人的痛哭声。
今儿是六月十五,又恰好是休沐的日子,所以众人都去世安堂向老太太请安并留在那里用早膳了。而早膳过后老太太又特地的留了李修柏下来说话。
可这时就见有个漪兰院里的丫鬟飞奔着闯了进来,说是八少爷被粽子糖给哽住了,现下正不好着呢。
李惟华是李修柏唯一的儿子,当下他听了,立时就面色大变,一句话也没有说,起身飞跑着往漪兰院奔了过来。老太太随后也忙由丫鬟扶着赶了过来。
可到底还是晚了。
一把掀开碧纱橱上吊着的竹帘子,就见孙兰漪正抱着李惟华呆呆的坐在地上,周边跪了一圈的丫鬟,都在哭着。
李修柏忽然就不敢再往前走了。
他站在槅子门口,茫然的张开了几次嘴又合上,最后才哑着声音问道:“少爷他,他怎么了?”
孙兰漪原本还只呆呆的抱着李惟华坐在地上,低着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的脸,整个人仿似傻了一般,不哭也不闹,但这会听到了李修柏的声音,她忽然就抬起了头来。
然后她猛然的就起身从地上蹿了起来,又迅捷无比的扑了过来,双手紧紧的揪住了李修柏的衣领子,咬牙切齿的恨道:“是你,都是你。我早先就说过多少次,不要给华儿吃坚果,吃糖,可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华儿死了,被你亲手买来给他吃的松仁粽子糖给哽死了。你亲手杀了我的孩子啊。李修柏,你还我的孩子啊。你还我的华儿啊。”
最后两句话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喊到后来之后,她整个人好像忽然意识到李惟华是真的死了,再也不会笑着叫她娘,不会伸着胳膊要她抱了,她忽然就绝望的大喊一声,然后整个人又痛哭出声。但她双手依然还是紧紧的拽着李修柏的衣领子,又低头,狠狠的一口咬在了李修柏的胳膊上。其用力之狠,口齿间立时就有了一股腥甜味。但她恍若未闻一般,依然狠狠的咬着,恨不能就这样活生生的咬下李修柏的一块ròu来一样。
今日天气炎热,李修柏穿的是一件轻薄的白色纱衫子。孙兰漪这样用力的咬着,白色的纱衫子上很快的就见了猩红的血迹。还是老太太瞧见了,忙喝命着旁边的丫鬟:“姨奶奶疯了,你们还不快将她拉开?”
周边的丫鬟都在震撼着李惟华的死,还有孙兰漪刚刚状若疯癫的对着李修柏大喊大叫,又打他又咬他的样子,这会猛然听到老太太发话,一时半会的并没有一个丫鬟上前。最后老太太只气的将手中的拐杖狠狠的顿着地面,笃笃的一片响声,又厉声的说了一遍,这才有几个丫鬟反应过来,赶上前去拉开了孙兰漪。
孙兰漪往日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端庄娴雅的,但这时她头发滚乱了,满面泪痕,口中嘶吼着,目露凶光的瞪着李修柏,仿似若不是有这几位丫鬟在紧紧的拉着她,她都要扑过去狠狠的将李修柏身上的ròu一口口的咬下来一般。
而李修柏这时也怔住了,他恍然不觉胳膊上的痛一样,只目光呆呆的望着躺在地上的李惟华。
李惟华说话晚,叫他爹爹的时候总是会口齿不清,以往他还总说他。但现在,还有往后,怕是他再如何的想要听到那一声含糊不清的爹爹都不能了吧?
想到这里,李修柏忽然就觉得悲从中来。
他大步的走上前,狠狠的一脚就将还跪在地上哭着的奶娘踹翻在地。然后他又大声的质问着她:“你为什么要给华儿吃粽子糖?为什么?都是你害死了他。”
又大声的命旁边的丫鬟:“拿鞭子来。我今天就要活活的打死她,给华儿陪葬。”
奶娘只吓的全身都在发抖,跪在地上大哭着:“不关奴婢的事啊老爷。这些东西都是老爷您叫奴婢给少爷吃的啊。而且这松仁粽子糖还是您买了来给奴婢,让奴婢给少爷吃的啊。”
李修柏听了她这话,只觉得万把刀子在同时扎他的心一般。
但他依然不肯承认是自己害死了李惟华的。若承认了,他往后还如何得活?死也要死于自己的愧疚了。所以他依然还是通红着一双眼,bào跳如雷,喝命着旁边的丫鬟:“还不快拿了鞭子来?我要打死这个满嘴胡吣的贱婢。”
孙兰漪这时已是跪在李惟华的身边,重又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她仿似都已经看不到周边的一切人,也听不到周边的一切声音一样,只伸手极轻柔的抚着李惟华的小脸,柔声的同他说着:“华儿,娘在这里。你不要怕,娘在这里,娘不会让你有事的。”
早就有丫鬟赶着去将这事告知了李令嬿,现下她也赶了过来。一见李修柏还在不住脚的狠命踹着奶娘,而孙兰漪抱着李惟华,傻了一般的只伸手摸着他的脸,又将他抱起,用自己的脸去贴着他的脸,一声声的说着华儿,娘在这里,华儿,别怕之类的话,李令嬿立时也就哭了。又问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弟弟怎么忽然就,就这样了?”
没有人在回答她的话。老太太在一面流着泪一面叹着气,李修柏还在踹着奶娘,踹的她杀猪一样的尖叫,周边的丫鬟都低着头,孙兰漪则还是紧紧的抱着李惟华,仿若他还活着一样,神qíng温柔的同他轻声的说着话。
李令嬿看着孙兰漪这样,忽然就觉心中害怕起来。
她上前去跪在孙兰漪的面前,望着她怀中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李惟华,伸手握着自己的嘴,眼中泪水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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