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种悲怆的气氛感染,那些亲属中的女人也都哭了起来,酒店里的员工很多都是年轻孩子,天真无邪,这时也红了眼圈,有几个女孩子更是掉下了眼泪。李大姐一边拉王淑芹起来一边陪着落泪,劝了半天也没效果。王淑芹大概现在才回过味来,是真正地伤心了,哭得歇斯底里,几yù昏厥。
火葬场的员工等了半天,见他们没人去,有点不耐烦了。沈念秋本来站在一边看着,见工作人员来催了一次又一次,便绕过那群哭成一团的亲属,大步走到火化炉旁,沉稳地说:“我是死者的领导。”“好,你看也一样。”工作人员把裹着遗体的白布拉开让她看。
朱力是被烧死的,脸上的皮完全被揭掉,活着的时候就惨不忍睹,现在已经死了一周,更加不好看。沈念秋qiáng忍着胃里的不适,对工作人员点了点头。那人便开动机器,将死者送进炉中。
沈念秋默默地站在炉边,看着白布裹着的遗体被送进去,里面的火焰轰地腾起,包住死者,炉门随即关闭,这才长吁一口气。朱力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程是她送走的,也算对得起他了吧。
她返身走出来,和言悦色地对李大姐说:“你陪他们到休息室去等吧。吴主任,你安排人去放鞭pào,把香烛纸钱都烧了,送朱力好好上路。要回去的员工都上车吧,我们先开一辆车回去,另一辆车送家属。如果还想在这里陪着他们说话的,也可以留下,跟下一辆车回酒店。吴主任,你安排一下。”吴瑞弘答应一声,马上去分派人手。李大姐和其他几个同事把王淑芹他们连劝带架地弄到休息室里去。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沈念秋忽然觉得浑身发软,五脏六腑似乎都被一股浊气死死缠绕,浑身都不舒服。她不想再站着,也忘了爱gān净的习xing,直接坐到院子中的花坛边沿,看着眼前的水泥地发呆。
似乎过了很久,手机响了起来,她回过神,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电话,“喂。”谭柏钧听出她的声音有气无力,不由得一惊,“怎么了?不顺利?”“嗯,他们又提出很多要求,买这买那,还要设灵堂,而且要最贵的那种。我很生气,对那些无理取闹的要求都拒绝了,大概那些员工都觉得我很冷血吧。我想想反正衣服都做了,也不在乎多钉两颗扣子,而且不想节外生枝,像骨灰盒、香烛纸钱鞭pào什么的就答应给他们买了,花了一千多块。”沈念秋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说话的声音都很微弱,“已经火化了,我亲眼看着烧的。”“辛苦了。”能让一个斗士筋疲力尽,谭柏钧完全可以想象事qíng的艰难。他的声音更加柔和亲切,关心地问,“你还能开车吗?”沈念秋一手拿着电话一手蒙住眼睛,感觉稍稍好了一些,“还可以,我歇一会儿就行。”“回来你就直接到总店,我已经叫厨房给你炖了汤。”谭柏钧温和地说,“明天给你一天假,好好在家休息。”“好。”沈念秋答应着,无力地挂上电话。她茫然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去跟吴瑞弘打个招呼,然后开车回城。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后灰飞烟灭,彻底从世界上消失,虽然这人曾经带给她无穷无尽的麻烦,但在火焰腾起的一刹那,她忽然感到了qiáng烈的震撼。
一生其实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长。
第7章 一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长(2)
火葬场在东郊,天使花园酒店在城西,沈念秋开进三环后,要穿越整个城市。看着眼前变得密集的车水马龙,她觉得很厌烦,就连谭柏钧的温柔都不能消解她的疲倦。她现在jīng神涣散,无法有效地控制qíng绪,很怕到时候会管不住自己,说出什么不妥的言词,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放慢速度,停在一个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拿起手机打给谭柏钧,软弱无力地说:“谭总,我实在没胃口,什么也吃不下,就不回去了,行吗?”“不吃东西怎么行?要不你别开车了。”谭柏钧很担心她的状态,“你在哪儿?我去接你。”沈念秋叹了口气,看着斜对面一家世界名牌汽车的4S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现在这里堵得厉害,我还是自己开过去吧。”谭柏钧一听,更加担心,“越塞车越难开,你jīng神不好,容易出事。告诉我,你现在走到哪里了?”他的声音柔和,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沈念秋没办法再推托,只好说了自己所在的地点。谭柏钧听了后,对她说:“你到那家4S店门前停下,我很快就过来。”“好。”沈念秋放下电话,将车开到前面掉头,然后驶到4S店门前的停车处。她没有下车,也没熄火,停下车就趴到方向盘上,心里仍然堵得厉害。她闭上眼睛养神,希望能尽快恢复平静。
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她的车窗,她侧过头,便看见谭柏钧正俯身看她,眼里满是关切。她打开车门,站了出去。
谭柏钧穿着烟灰色大衣,戴着咖啡色围巾,俊朗的脸在寒风中略显苍白。他身后的天际满是yīn霾,乱云穿空,枯叶飘落,路旁光秃秃的树gān静静地伸向天空,一派萧瑟景象,而他稳稳地站在那里,就像下凡来拯救苍生的天使。沈念秋看着他,纷乱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那些似乎郁积在她肺腑里的浑浊气息迅速消散,让她觉得神清气慡,轻松了许多。
谭柏钧看着眼前面色沉郁的女孩,为她刚才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柔弱微感震dàng,似乎到这时才意识到,这个仿佛无所不能的女金刚其实才二十七岁。他克制住想要伸手安抚她的举动,温和地说:“我打车过来的,你坐那边吧,我来开车。”沈念秋很意外,没想到他这么体贴,qíng愿辛苦自己,也不肯让她把车扔在这里,明天再过来拿。当然他也可以让酒店的司机送过来,但肯定会引起流言蜚语,而他显然不愿意这样,沈念秋也一样。听了他的话,她微笑着点头,绕过车子坐上副驾位。谭柏钧这才上车,稳稳地开了出去。
沈念秋微微侧身,斜倚着座椅,似乎看着前方的路,其实视线却一直落在他脸上,那刚毅的线条简直勾魂摄魄,让她不由自主地沉醉。
现在路况复杂,堵塞jiāo通的、违章抢行的到处都是,谭柏钧专心驾车,没有注意身边人的动向,感觉上她一直无声无息,也没动弹过,还以为她睡着了。在酒店停下后,他转头准备叫她,却见她双眼明亮,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怔了一下,笑道:“走,去中餐厅吃饭。”他说的不是员工食堂,而是对外营业的大酒楼,由名厨主理,在本市相当有名,只是消费比较高,一般人不会来。沈念秋略感意外,随即明白了他的关怀之意,便点头答应,跟着他上到二楼。
楼面部长是位已婚美女,大约三十岁左右,既开朗热qíng又成熟稳重,一见谭柏钧便迎上前来,“谭总,您要的汤已经炖好了,菜马上就可以出来。一共几个人?要不要安排包间?”“两个。”谭柏钧看着她,略带调侃,“别空口说白话,你还有包间吗?”“那个确实早就定完了。”那位部长笑容可掬地说,“要不,我把备餐室腾出来。”谭柏钧笑着摇头,“给我们找个角落,别引人注目就行。”“好。”部长笑得很甜美,朝沈念秋热qíng地点头致意,不过并不知道她就是传说中那位新上任的董事长助理,还以为是谭柏钧的客人或女朋友什么的,因此对她特别客气。她在前引路,将他们带到最里面靠窗的一个卡座,这里有高大的绿色植物遮挡,大厅里的客人一般都不会看见他们。
沈念秋脱下大衣,先去用洗手液把手洗gān净,再回来接过服务员递上的热香巾擦脸,然后端起杯子,把里面的热茶一口气喝光,这才长叹一声,“总算还魂了。”谭柏钧忍俊不禁,柔声说:“我叫他们马上把汤端上来,你多喝点。那是这里的招牌汤品,用甲鱼、乌jī、鹿茸合着西洋参、枸杞等材料炖的,很补元气,冬天喝最好。”沈念秋点头,一时找不到说的,便胡乱问道:“会不会太补?”“不会,偶尔喝一次,又不是天天吃。”谭柏钧看着服务员把汤端过来,帮他们盛到碗里,这才微笑着说,“快喝吧,这几天工作太繁重,我看你累得够呛。那边的事告一段落后,你的工作重心就要转到这边来了,以后会更忙更累,不养好身体怎么行?”那汤浓香扑鼻,味道鲜美,沈念秋喝了一口便很喜欢,也就不再客气。谭柏钧看得很高兴,也陪着吃了不少。沈念秋快乐地长叹一声,“上次本来想大吃大喝一顿,结果半途被打扰,没能尽兴,这次终于满足了人生一大愿望。”谭柏钧差点笑出声来。自从开始做生意以来,他见到的人基本上都会带着面具,有生具高雅之风的,有后来培养出优雅气质的,也有努力附庸风雅的,女xing更是在他面前极为注意形象风度,他还从没看到过沈念秋这样的女孩。至今他一共和她吃过两次饭,每次她都是láng吞虎咽,一点也不装模作样,却让人觉得很可爱,不知不觉间就会放下心防,感觉与她相处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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