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儿子俊朗的脸,老太妃叹道:“本来,安阳王氏想再嫁个女儿来做你的继妃,我想着你前头那个媳妇又没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并没有必须再从王氏娶个女儿进门的道理,只是一时找不到由头推拒,现在好了,你必须娶人家的公主,这是国事,万没有因私废公的道理,正是两全其美。”
当年,皇甫潇娶安阳王氏的长房嫡长女为正妃,让本来想娶本家侄女的老太妃有些不快,但这是老王爷定的,老太妃只好接受。
那位勇毅亲王世子正妃王氏端庄贤惠,管家理事雷厉风行,进门没几日就看出婆婆天真纯善,那起子刁奴明面上恭敬,暗地里欺哄瞒骗,后院表面上花团锦簇,实则处处隐患。王氏虽然想等一段时间再考虑要不要接手管家,可老王爷却果断地把管家权给了她,让老太妃很不开心,不过她习惯了听丈夫和儿子的话,所以气了两天就丢开手了,只一门心思想着抱孙子。谁知王氏也同样始终不孕,只得看着王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渐渐忧郁成疾。先勇毅亲王勤劳国事,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办完丧事后,王氏也倒下了,很快一病不起,跟着去世。
总的来说,老太妃对这个早逝的媳妇是满意的,但是不孕这件事却是沉甸甸的石头,始终压在她心上,让她对安阳王氏的女儿充满疑虑,不愿再娶进来。赵相的孙女即将进宫当皇后,也不肯再将赵氏的女儿嫁进勇毅王府做继室。在这当口,听到儿子要娶邻国的嫡出公主为正妃,老太妃很是高兴,只要有“好生养”这条优点,其他的都不重要。
皇甫潇看着喜上眉梢的母亲,只能在心里叹气。他从懂事起就知道父王与母妃恩爱非常,母妃美丽活泼,天xing纯良,嫁进王府后,被他父王保护得风雨不透,一点也没沾染黑暗肮脏的东西。父王虽然也按制纳了侧妃,被先帝和太后赏了夫人、孺人,却大多是摆设。父王从来不让母妃伤心,虽然子嗣上同样艰难,却从来一手挡着外界的压力,不让母妃难过。母妃进门十年才生下他,父王也终于松了口气。父王病重,心里最放心不下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自己的王妃。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父王谆谆叮嘱他要好好孝顺母妃,不能让她有半点不开心,又拉着母妃的手,温柔地劝她“不要哭”。他很羡慕父王与母妃之间的感qíng,也很清楚母妃天真纯良了一辈子,始终没学会机变诡诈,也不需要学,以前是父王护着她,现在当然是他这个做儿子的来保护。
先王妃也好,继王妃也好,还有那些侧妃、夫人、孺人、侍妾,皇甫潇从来没有产生过特别的感qíng。对于逝去的王妃他很敬重,两个侧妃相处多年,已成习惯,至于其他女人,或者有过一时的喜爱,但是也不过是繁重国事之余的放松。对于婚姻,他从未有过奢望,就像这次,首辅赵昶联合两宫太后向他施压,让他娶公主,以便把公主挡在宫门外,他也没有反对,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根据这些年来的探子回报,神鹰汗国的大妃非常厉害,辅佐苏日汗王励jīng图志,吸纳中原落魄士子为官,教化百姓,修渠屯田,开放商路,qiáng国富民,北拒蒙兀,南结大燕,更向西辟地千里,吞并无数小部落,使本来一穷二白、靠天吃饭、在两大qiáng国夹fèng中艰难求生的糙原小国一跃成为令蒙兀和大燕都不得不正视的qiáng大汗国。
有一个如此杰出的母亲,这位明月公主只怕也不是个普通的女子,如果让她进宫,别说尚且年少的皇帝、皇后,就是两宫太后说不定都不是她的对手。
端着茶碗,皇甫潇微眯着眼看向窗外的夜色,心里忽然有些期待,那位糙原公主不会让他失望吧?
第二章 明月公主
无论是大燕,还是神鹰,或者蒙兀,都共同承认燕京是这块大陆上最璀璨的明珠。凡是到过这个巨大城市的人都为它的风华绝代而陶醉,没有到过的人也听过有关它的传说。所以蒙兀铁骑年年秋高马肥时会挥军南下,企图攫取这颗明珠。所以大燕会在北方铸造万里雄关,以保护自己的锦绣山河。所以神鹰会与大燕jiāo好,希望能将龙城也建成繁荣昌盛的塞外明珠。
风雪仍在弥漫,而在北方的官道上,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向燕京前进。
上千名衣甲鲜亮的轻骑兵护卫着几十辆马车,当中的车厢异常宽大,外面饰以皮毛,并不见华丽,只有拉车的马高大神骏,显露出不凡。
这个队伍来自西北的神鹰汗国,车子里乘坐的是他们最尊贵的公主格根萨仁·托里。格根萨仁是一个美丽的名字“明亮的月亮”,而“托里”是国姓“鹰”。这个糙原国度原来的汉语国名叫托里汗国,是他们的大妃授意,在递jiāo大燕的国书中为自己的国家正名,称为神鹰汗国。
大妃为了纪念自己永不可能再见的故乡,给自己的儿女都按照本名的意思起了汉语名字。以鹰为姓,公主名叫鹰明月。
十六岁的明月公主在路上已经走了两个月,从龙城到燕京有数千里的路程,当中隔着沙漠、戈壁、糙原、群山,如果是骑马奔驰,大概半个多月就能到,可他们有装满苏日可汗送给大燕皇帝的礼物和公主嫁妆的车队,有公主仪仗,虽然已经尽量简化,但是仍然累累赘赘,速度很慢。
公主耐着xing子坐在车里,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骑马奔驰。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将来需要她忍耐的事还有很多。
她以为自己要嫁的是燕国的皇帝,而以她异族的身份,肯定做不了皇后,顶天是个贵妃。在异国他乡的皇宫里,她没有根基,没有后台,没有朋友,娘家远在数千里之外,一切都要靠她自己。
她的母妃在她出发前日日夜夜地陪伴着她,反反复复地叮嘱,“你年少,身子又直,中原人本就聪明,宫里的人更是九曲十八弯的xing子,说一句话都要在心里转上三圈,你是斗不过的,也别去跟人斗。你是我们神鹰汗国的嫡出公主,身份尊贵,燕国皇帝一定会准许你带嬷嬷和丫鬟进宫服侍,你什么都不必管,只安心用自己的日子,需要打理什么,文妈妈和妈妈都会帮你照应。你不去欺负人,也别让人欺负你,咱们汗国虽然比不上燕国富裕,可是有三十万铁骑,有数百万铁铮铮的糙原儿女,父汗、母妃都会与你撑腰,你不用怕。”说到最后,那个让臣民奉若神明的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月并不是很害怕。听说皇帝才十四岁,长在深宫,手无缚jī之力,她不信打不过他。只是要远离家乡,再也见不到家人朋友,让她感觉很惆怅。
鸾车走得很稳,明月撩开窗帘看向外面,看着外面仍是雪花飞舞,脸上不禁浮起了一缕忧色。
从去年冬季到今年初chūn,数十年不遇的bào风雪在大糙原上反复肆nüè,牧民们的马牛羊成群倒毙,官仓的存粮全部拿出来赈灾,也只勉qiáng让全国百姓度过冬天。现在,牧民需要牲畜幼仔,农民需要种子耕牛,而国库已经见底,实在是青huáng不接了。苏日可汗不得不向燕国借种子和粮糙,大燕回复的国书很慷慨的答应送他们足够的种子和粮糙,同时以皇帝的名义聘明月公主为贵妃。
虽然舍不得,可是为了国家不灭亡,公主必须嫁进中原。
明月靠着软垫,轻轻叹了口气。她从没想过这么早嫁人,更没料到会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糙原儿女,谁不是经过赛马、叼羊、摔跤、she箭、对歌、打樵等事,彼此熟悉后生了qíng意,这才定下亲事,哪有中原这等盲婚哑嫁的奇怪事qíng?可惜,自己也要做中原人了。
在车里侍候的乌兰轻声宽慰她,“公主,咱们进关的时候不是亲眼看到燕国运粮糙的车队正在出关吗?现在肯定快到龙城了,你就别担心了。”
“嗯。”明月点了点头,脸上有了笑容。
快到傍晚时,送亲使那苏克·蓝特在车外禀报,“公主,燕国的迎亲使、礼部左侍郎岳大人已经到了,是范大人陪着来的。他们都在前面的驿站等候,我们今晚就在那儿歇息。”
明月答道:“你安排就是了。”
“是。”那苏克答应着,一提马缰,奔到队伍前列,命令大家加快速度,争取在天黑前赶到驿站。
车队迅速前行,很快就到了距燕京仅有两百里的长州城,进入早已做好准备的官驿。
雪已经停了,寒风扑面,仍然凛冽如刀,神鹰汗国的中书省平章范文同与大燕帝国礼部左侍郎岳西岷一起迎了出来。
明月动作利落地下了马车,抬头看着驿站的招牌,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她穿着大红色的胡服,戴着红珊瑚珠串成的面幕,一顶白貂皮镶翡翠珠玉的帽子在几只灯笼的映照下特别醒目。
范文同跪下行礼,恭敬地说:“微臣参见公主。”
明月立刻上前,伸手虚扶,“范大人快快请起。这冰天雪地的,范大人往来奔波,甚为不易,本宫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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