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慡朗地笑道:“我还不算像,我大哥最像母妃,舅舅要是去了龙城,一见便知。”
“龙城啊。”安七变有些迟疑不决,继而问道,“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都是母妃所出。”无双有问必答,“原有个二哥,后来夭折了。”
安七变就担心起来,“那你母妃……很伤心吧?”
“当时肯定很难过,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连孙儿都有了,父汗和母妃自然也就不再多想了。”无双笑道,“两个月前,我大嫂生了个大胖小子,舅舅现在是舅祖父了。”
“是吗?”安七变又有些激动了,“真好……真好……”
无双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于是劝道:“舅舅,我国的送亲使团就要回国了,你跟他们一起走吧,去龙城见见我父汗、母妃、哥哥、弟弟,还有小侄子。以后你是留在龙城,还是回来,都不是问题。还有认亲的事,要怎么认才最妥当,不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当成把柄,最好能听听我母妃的意思。我嫁到中原来,一个娘家人也没有,如今有了舅舅,以后要是有人欺负我,舅舅可得替我出头。”
安七变立刻想到,外甥女这是远嫁异国,摄政王冷峻刚毅,权倾朝野,可不是好相与的。他担心地问:“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很好。”无双笑容满面,没有半点yīn霾,“王爷和老王妃待我极好,王府中馈都jiāo到我手里,后院的事都由我处置。至于他们朝堂上的政事,我本就没有兴趣,自然是不管的。”
“嗯,这样就好。”安七变想着,是得去见见妹妹,跟她好好商量一下,然后再回来为外甥女做后盾,于是便不再犹豫,“那好,我就跟着你们的使团去龙城。”
无双示意珠兰把手上捧着一个卷轴送过去,“这是范大人答应给舅舅的字帖。另外,舅舅给我写幅字吧,要是有心人问起,我就说听了安公子的大名,前来求字的。反正我是汗国的刁蛮公主,不贤惠,不知礼,谁也别拿中原人的规矩跟我说事。”
安七变自然知道,堂堂亲王妃这么悄悄来见一个外男,若是传扬出去,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他本就担心,可是她已经来了,也没法改变这个事实,只能尽量做好妥善安排,以防后患。见这个一身贵气的外甥女随时准备撒泼的可爱模样,他忍不住笑起来,心里油然生起一种陌生的疼爱宠溺的qíng感。
他起身站到书案前。无双没来的时候,那个伶俐的小厮已经研好了墨,随时准备侍候他写字作画。此时,名贵的歙砚里是泛着淡淡清香的松烟墨,他选了一根大号láng毫,展开一张八尺贡宣,笔蘸浓墨,一挥而就,写了“每逢佳节倍思亲”七个字。
这是他自创的字体,世人称为安体,许多士子争相临摹效仿,却很难写出真正的风骨。他此时心qíng激dàng,这七个最平常的字中蕴含了节日的喜庆、见到亲人的快乐、对遥远家人的思念,实是妙笔生辉,卓而不凡。
无双看着他落了款,盖上小印,然后开心地笑道:“舅舅,我要回去待客了,让赵妈妈守在这里,等这幅字晾gān就再拿走。舅舅别忙着走,下午看看你写的新戏吧。”留下赵妈妈,一是她年纪大了,即便是出来见外男,也不会有太多忌讳,二是她跟了大妃很长时间,可以给安七变说说龙城那边的详细qíng形。
安七变在外甥女面前完全没了清高孤傲,笑着点头,“好。你快去忙吧,别误了正事。”想她一个刚满十六的姑娘,要管着这么大一个亲王府,摄政王身边还有那么多女人,要站住脚是很不容易的。他现在帮不了什么忙,总不能耽误了她的事。
无双却没他那样的担忧。虽然成亲尚不满一月,但皇甫潇待她却是无可挑剔。她成亲前也有流言满天飞,皇甫潇一出手,所有谣言立刻销声匿迹,如今即便有人发现她来见安公子并以此造谣,皇甫潇也不会让那些流言损伤王府的体面,必会出手扼制。等到安七变从龙城回来,与她正式认亲,就更能解释今天的事qíng,对她全无损害。
她笑眯眯地说:“舅舅不必担心,我好着呢。燕国女子嫁人为妻,最怕的无非是被休弃,我可不怕,若是王爷当真要听信谗言,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那我也不用等他写休书,直接收拾东西回龙城便是。”
安七变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笑着责备她,“虽说如此,总是会不开心的,能夫妻相合,白头偕老,自然是最好的。王爷维护你的体面,你也要顾及王爷的脸面,不可太任xing了。”
无双能在异国他乡听到来自长辈的教导,心里非常高兴,连忙答应,“嗯,我听舅舅的话,不会任xing的。”
安七变不愿她再耽搁,赶紧挥了挥手,“快去忙你的吧,舅舅在这儿看看书,下午再去看戏。”
“好。”无双很高兴地答应,转身走了出去。
第六十五章 大宴
无双满面chūn风,沿着湖堤走向西路花园。
这条路很长,差不多有十里地,除了无双她们这些来自糙原的主仆,别人根本走不过来,除非坐轿子。
王府里大宴宾朋,她这个做王妃的却离开了半个多时辰,实在很是大胆。不过来的客人太多,她八方周旋,正好钻了空子,谁都以为她在别处待客,自然不会多嘴去探问。有几个诰命夫人隐约听到风声,仿佛昨天下午王府里出了大事,惟一有孕的那位孺人落了胎。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每人会问起,就算是见王妃中途离开,也估摸着是与这件事有关,于是更加讳莫如深,并不打探。
王府的两位侧妃、三位夫人和三个孺人都出来帮着待客,侧妃们品级高,陪着那些诰命说笑,自是相宜,三位夫人就陪着一些品级稍低和相熟的官员女眷,孺人们则接待那些王公侧室和不太重要的官眷,最重要的一些官眷自有老王妃坐陪。因今日是过节,所以客人们可自在行动,或去水边观鱼,或在园子赏花,或到戏台下看戏,或是三两熟人聚在亭子里玩笑,都感觉很舒坦,并不在意王妃去了哪儿。
无双一路走来,竟没看到一个客人或者府中奴婢,湖边这条长长的彩石路非常安静,只隐约听到花园里戏班子的丝竹锣鼓声和悠扬的唱腔,偶尔会有几声欢笑传来。她心qíng愉快,眼中也满是笑意,悠哉游哉地拐进花园,沿着回廊去了招待超品和一、二品诰命夫人的晚香楼。
这楼占地甚广,总共三层,左厢对着戏台,右厢对着假山池塘,可赏景,可听戏,客人尽可随意。二、三楼都是一样的布置,若是有对头相看两相厌,就可以坐到不同的楼层,完全避开。
安王妃在三楼,正与几位相熟的国公夫人说笑,见到无双上来,立刻眼睛一亮,起身上前相迎,关切地道:“你都忙碌半天了,歇歇吧,没的累坏了身子。”
“没事,也不算很累。”无双过去坐到窗前,笑着问候了几位国夫人。
这几家国公爷都是源远流长的名门望族,依大燕律,国公爵位都是五世而斩,若是儿孙争气,立下大功,就能再往后延一代或数代,这几家自开国时封为国公,直到现在仍传延不缀,可见家门昌盛。也因为皇族子嗣稀少,每逢改朝换代都没什么夺嫡风波,皇帝就那么一个亲儿子,不让他登基也没人上了,因而国公们很少卷入皇家内务,只要忠于皇上就足矣,这些国公夫人们自然也是严谨地把握住正确的方向,对摄政王恭敬,对皇上尊崇,哪边都不行罪。此时见到王妃亲切,立刻投桃报李,很是关心了一番。
陈氏小产之事是掩不住的,安王妃已然知晓,思忖着与其让那起子小人yīn阳怪气地打控,不如自己先挑明了,也让无双警醒些,便笑着轻声问道:“你们王府的那个陈孺人,如今还好吧?”
无双一点也不躲闪,大大方方地笑道:“要养一阵才能恢复。”
那些国公夫人都是人jīng,见她们当面就提起来,便纷纷表示关切。
“可是陈孺人病了?”
“在这节骨眼上生病,可要累着王妃了。”
“是啊,真是病得不是时候。”
话里话外,都是体贴王妃的意思,无双很领qíng,笑着对她们点头,“可不是?陈孺人昨儿去花园散心,不知怎么的,就掉进了水里,着凉了不说,孩子也没了。大过节的,王爷和我都难受了一场,还让母妃也跟着不痛快,唉。”
这些国夫人均是元配正室,本来就对妾室庶子不待见,不管陈氏落水是否蹊跷,总之是让王妃高兴的事,于是都笑吟吟地安慰,“王妃也别太难过了,这儿女缘都是命中注定的。陈孺人的孩子没了,那是她的命,值不得老王妃、王爷和王妃伤心。王妃这般年轻,用不了多久就会生下嫡子,那才是老王妃盼着的金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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