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妈妈见公主的话里已经有送客的意思,自己的要紧事却还没提,连忙笑着说:“公主初来燕国,虽然有赵妈妈、文妈妈和四位姑娘侍候,但是毕竟不是咱们燕京土生土长。我们府中的杨侧妃派孙妈妈来随侍,将燕京城中各王公大臣的qíng形以及相关的礼仪规矩给公主讲解讲解,以免公主出门时两眼一抹黑。”
她说得很客气,赵妈妈想了想,觉得这样安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个侧妃的身份,做这样的事就有点僭越了。她心里琢磨着,面上却不显,笑眯眯地道:“贵府杨侧妃如此为公主着想,好意我们心领了。请钱妈妈回去后,代我们公主给杨侧妃道谢。”
明月公主微笑着,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水,什么话也没说。
钱妈妈见她们的态度含含糊糊,模棱两可,赶紧把话砸实了,“孙妈妈是我们王府里的供奉,平日里就是教规矩的。王妃、侧妃、夫人、孺人等主子进府之前,若是不懂皇家规矩,总是不免出错,丢了大家的脸面,所以有孙妈妈先去指点一段时间,就可以保证主子进门之后过得舒心。”她笑容满面,态度谦恭,说出的话却有点居高临下,心里到底还是瞧不清北方蛮夷。
明月收敛了笑,把茶碗放到几上,淡淡地道:“我乏了,先去歇着。赵妈妈,你跟两位妈妈聊着吧。孙妈妈留下也可以,如果有什么事不明白,也可以请教请教。宝音,你到偏院去好好安排个院子,让孙妈妈住下,再拨四个小丫鬟去侍候。孙妈妈既是王府供奉,你们可不许慢待了。”
赵妈妈和宝音齐齐福身应道:“是。”
明月站起身来,往花厅行去。她走路的姿势一点也不像燕国的大家闺秀般袅袅婷婷,一副弱不禁风的味道,而是沉稳刚健,有点像是糙原上的雏鹰,随时准备展翅高飞。这样的姿态看在钱妈妈、孙妈妈等燕国上流府邸的豪奴眼中,那就是粗鄙不堪、不知礼仪。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唇角含笑。这位公主要么选择出去丢脸,要么选择被孙妈妈调教,否则就等着出丑吧。
赵妈妈将两人的神qíng看在眼中,却不动声色,热qíng地说:“既是孙妈妈留在这儿,那今儿我就不去王府了,先向孙妈妈请教了王府中的规矩再去,也免得冲撞了太妃。还请钱妈妈回去代我们公主向老太妃致谢,明儿我们就派人去府上递帖子,约好日子前去拜访。”
公主既已离开,孙妈妈也留了下来,目的达到,钱妈妈也就不再多啰嗦,起身告辞,带着王府的小丫鬟们离去,打算回府跟杨侧妃好好说说这位糙原公主的笑话。
宝音带着孙妈妈也出了正院,到偏院去安排住处。
赵妈妈这才沉下脸来,凝神想了一会儿,便到前院去找使团的几位汉臣,将刚才钱妈妈来这里的表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这次的送亲使团有一半是汉臣,一半是糙原猛将,玩智谋用心计是汉臣的事,那苏克带领的糙原骁骑只负责武力威慑。
这些汉臣当年在燕国都是寒门士子,空有满腹学问,却无法踏上仕途,到了汗国后却很受器重,以国士相待,因此他们也都一心一意地效忠汗王和大妃,对于公主到这里后受到的轻视都是忿忿不平,此刻听到连一个王府的奴婢都敢如此轻慢,顿时怒发冲冠。
范文同却镇定沉着,“大家稍安勿躁,此事应该只是王府侧妃的自作主张。从老太妃派人送来的礼物可以看出,王府中的太妃和王爷对公主都相当看重。侧妃算什么?不过是个有位份的妾,多半是心里有什么非分的想头,这才派了个妈妈来,想为难公主。她是内宅妇人,大概以为咱们公主远离故土,身后没娘家支持,就任她们欺负。真是可笑,咱们整个汗国都是公主的娘家,还有谁的娘家比得上?此事容易解决,不必小题大做。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去拜访勇毅亲王,将此事告知,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几位汉臣都认为他说得有理,便商定由他先去,视勇毅亲王的态度而定以后的方略。
公主嫁摄政王,绝非小事,两国关于婚典礼仪都要谈很长时间。燕国的礼部坚持以燕国习俗迎娶,神鹰汗国的送亲使一定要公主以糙原风俗出嫁。范文同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不同于粗鲁不文的蛮族大臣,谈起礼义廉耻来头头是道,口若悬河,燕国大臣都不敢小瞧。
听到范文同前来拜访,正在皇宫前殿西暖阁批阅奏章的皇甫潇立刻请他进来。
范文同很有礼貌地以国礼相见,然后分宾主就座。
皇甫潇笑着说:“范大人来燕京有些日子了,一直为公主与本王的婚事奔忙,本王十分感激。”
范文同连忙拱了拱手,“不敢当,这是小臣份所当为。小臣受我国汗王与大妃所托,送公主远嫁燕国,自当做得妥妥贴贴,方不辜负汗王的信任与大妃的重托。今日老太妃遣人送公主的厚礼,公主非常喜欢,对老太妃的厚爱铭感五内。有王爷与老太妃的照顾,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可放心了。”
皇甫潇知道自己的母亲一向良善,送出的礼定是好的,听到说公主很喜欢,不禁开朗地笑起来,“本王的母妃听说公主要嫁与我为正妃,很是高兴。母妃生xing纯善,定与公主相处融洽,范大人尽管放心。”
“是,有大千岁这番话,小臣自然不再担心。”范文同做犹豫状,慢条斯理地说,“王爷,今日王府的那两位妈妈到迎宾馆去,本是送老太妃给公主的礼物,公主以礼相待,与两位妈妈相谈甚欢。可是,两位妈妈后来又说是贵府的杨侧妃派来,要教导我国公主规矩,而且她们见了公主竟然不行大礼。我国公主乃大妃嫡出,身份尊贵,来到礼仪之邦大燕帝国的都城,却连贵府的两个奴婢都能对殿下没规矩,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大道理?公主年少,羞怯不敢多问,身边的妈妈就来找下官问个明白。可下官愚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厚颜前来,请摄政王殿下赐教,是否贵国奴婢见到皇家公主都是不用行大礼的?另外,由侧妃派人来教正妃规矩,这嫡庶尊卑上下颠倒,难道是贵国最近才有的新规矩?”
听他不疾不徐,娓娓道来,皇甫潇的脸色变了。
第六章 侧妃韩氏
钱妈妈神采飞扬地回到王府,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院。
侧妃韩氏的大丫鬟紫云掀帘进了暖阁,脸上带着几分不忿,“钱妈妈从迎宾馆回来了,一副chūn风得意的模样,像是从公主那儿捞到了天大的好处。”
韩氏正在绣一副炕屏,听了她的话,抬头笑道:“公主打赏一个奴婢,自然出手大方,那是平常之事,你又生什么气?”
紫云上前给她换了杯热茶,悻悻然地说:“就是看不惯那边的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待公主进门,看她们还怎么猖狂。”
韩氏伸指点了点她,“你这丫头,脾气总是不改,老这么口无遮拦可不行,仔细被人听见,治你的不敬之罪。”
紫云撇了撇嘴,“钱妈妈虽说是管事,可也不过是奴婢,想治我的罪,她还没那个资格。”
这时,另一个大丫鬟彤云笑盈盈地走进来,“紫云姐姐又在发脾气了?这回是谁得罪你了?”
韩氏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微笑着说:“可不是,一进来就满脸不高兴。”
彤云将小厨房刚做出的点心放到桌上,动作麻利地将一双象牙筷送到韩氏手里,这才数落紫云,“说了你多少次,你那脾气真得改改,不然以后过了门,怎么讨得了婆婆的好?”
紫云已经十七岁,已经与外府一个大掌柜的儿子订了亲,再过一年就要过门,听了这话,顿时满脸飞红,伸手就去拧彤云的嘴,“死妮子,胆儿越来越大了,连我都敢编排。”
韩氏笑着拿起筷子吃点心,对两个贴身大丫鬟的嬉笑打闹并不在意。她身为侧妃,地位与杨氏相当,却时常在份例上被奴才们以这样那样的借口克扣,很明显是杨氏以权谋私,故意打压。她生xing温良,不喜争执,凡事只要不过分,能忍则忍,可慡朗泼辣的紫云却忠心护主,借故与钱妈妈吵过无数次,为她争来应得的份例,彤云虽然不去吵架,但总会想方设法地弄来好东西,这才让她一直过着舒心的日子。对于这两个丫头,她都当成亲妹妹般,既不拿规矩拘着,更不bī她们做王爷的通房,到年龄了还亲自过问她们的婚事,不许钱妈妈胡乱拿她们配人。虽然王爷已经很少来她这儿歇宿,她却想得开,很喜欢这种清静的日子。
紫云与彤云闹了一会儿,这才安静下来,有些担忧地说:“听说公主年少,天xing纯良,又在北方糙原上长大,根本不善计谋,只怕进了王府后,反被拿捏住。”
韩氏放下筷子,拈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淡淡一笑,“反正我们守着规矩,自己过日子也就是了。公主身份尊贵,进门之后,我们都得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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