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看两位妈妈的模样,倒是想连本王妃都一起指点了。”
两个妈妈吃了一惊,连忙俯身行礼,“不敢,王妃娘娘金尊玉贵,奴婢们位卑识浅,还请王妃娘娘教导。”
“两位妈妈客气了,教导不敢当,只请让本王妃与郡君说说话。”无双轻松地看着她们,“这么件小事,难道还要本王妃进宫求太后娘娘的一道恩旨?”
两个妈妈更惊,早就听说这个王妃是个不讲理的xing子,蛮横起来根本就什么也不顾,稍不注意便要闹个灰头土脸。她们不敢再辩驳,立刻答道:“是奴婢们不知礼,还请王妃息怒,全凭王妃娘娘吩咐。”
无双摆了摆手,“罢了,你们也是尽忠职守嘛。赵妈妈,你带两位妈妈去用些茶点,好生款待。”
“是。”赵妈妈笑着上前,“两位妈妈请。”
那两个妈妈也很客气,“不敢,赵妈妈先请。”
三人一起出去,沿着水边小径渐渐走远。
剩下的丫鬟书香是楚灿华的人,乌兰笑着带她去外面廊下坐着聊天,屋里就只剩下了两位主子。
楚灿华这才收起了生硬的笑容,拿出丝帕按了按眼角,让纷乱的心绪勉qiáng平静下来,叹息着说:“真没想到,不过几日功夫,就是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
无双很同qíng她,却无法改变既成事实,只能劝解,“其实,入宫为妃也不是什么坏事。我来燕国之后,偶尔也听人说什么宫里是见不得人的去处,心里却不以为然。我就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听过见过的很多,只要进退得宜,举止有度,就能把日子过好。想必郡君也知道,我当日从龙城而来,本是要入宫为妃的,只是后来才改了,皇上将我指给王爷,我也就嫁了王爷,如今却也过得不错。说实在的,好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别指望着人家赐予,那太不牢靠了。只要不指着别人过日子,自己就能过得自在。”
楚灿华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她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全是为了自己好。便是贵为公主,也是身不由己,要她入宫为妃,侍奉皇帝皇后,她无法拒绝,要她给已经有过元配、且满府姬妾的亲王做继室,她也无法反对。楚灿华的身份比起她来,自是大大不如,现在能进宫得封四妃之一,已是皇恩浩dàng,她除了自己想得通透外,根本无计可施,难道还敢抗旨?既是不能改变,那就只能尽量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楚灿华拿开丝帕,抬眼看向窗外,神qíng中带着淡淡的悲哀,“小女自幼长在江南,定亲后,夫家也在江南,总以为也将终老江南,从没一日想过进京,更别说入宫了。”
无双轻轻叹息一声,“我能理解你的心qíng。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想出来就难了。我能嫁给王爷,其实已经算有福了,至少还能出来走走。”
楚灿华本已止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无双赶紧劝道:“其实,皇上去皇庄避暑,或北巡秋狩,你也可以跟着去,不也散心了。那时候我这样的外命妇都是不能随行的,王爷却要伴驾,日子也不好过。”
她说得有点乱,楚灿华却听出了其中的真心关怀,不由得好受了些。拿帕子擦去泪水,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端起茶碗喝茶,心绪才渐渐平复。
无双见她好些了,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我见过皇上一次,相貌堂堂,人才出众,xingqíng也好,温文儒雅的,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你们指定合得来。”
楚灿华被她说得又是羞涩又是尴尬,心里却更为安定。她没见过皇帝,虽听父亲极力称赞,却也并不很信,只当父亲虚言矫饰,不过是为了让她心甘qíng愿进宫,如今听无双如此说,她马上就相信了。
她原本喜欢江南这一届的新科解元,那个少年虽生于寒门,却也是书香传家,相貌俊逸,气度不凡,更兼才华出众,让她很是心动。本想着为祖母守孝九个月后,再央无双作媒,这门亲事定成,可没想到,世事无qíng,没等她孝期过去就已经定了,将来要入宫为妃。
她其实与那个少年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父亲邀请士子前来会文时远远看到过几回,读过他参加作的诗词文章,就此芳心暗许,终究是镜花水月罢了。如今尘埃落定,她既有对往日心思破灭的悲伤,更有对宫中生活的彷徨,而两个教养嬷嬷的严厉更让她度日如年,又与家人无法言说,不愿让母亲难过,以前的手帕jiāo都在江南,也不敢写信诉苦,只能过来找无双说说话。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与这位从异国而来的公主有知己之感,大概是第一次见面时,无双给了她极好的印象。虽然她那时鲁莽地冲撞了这位公主,可无双却并没有赶她出去或是斥责惩罚她,而是好言相询,听她诉说,并帮她找来了摄政王,让她有机会为父兄叔伯翻案,因而救了她全家。
她沉默下来,这段日子以来如一团乱麻的心忽然变得澄澈无比。她已经明白,父亲已经是摄政王的人,让她进宫也是摄政王的意思,而无双现在是摄政王妃,她家承了王爷王妃的大恩,要她进宫以报大恩,也不算坏事,总好过让她父亲或是兄长去赴汤蹈火,出生入死。这么一想,她便豁然开朗,脑筋顿时清醒,思绪也敏捷起来。既然已经定下了进宫,那亲王府就是她最大的依靠。她父亲虽入阁为相,却是远远不如首辅赵昶,她在宫里的身份也比不上皇后,只有在父亲身后站着勇毅亲王,那么太后和皇后就不敢随意拿捏她,皇帝也不能太过冷落她,总要给她一些体面,这便是她在宫中生存的最大倚仗。其实这些道理,她父亲曾经与她关在书房里详细解说过,只是当时她心乱如麻,无比悲伤,根本就听不进去,此刻心如明镜,就一切都想明白了。
无双没有打扰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外面的风景。
过了好一会儿,楚灿华的脸色越来越好,眼中也有了一抹笑意。无双知道她已经通得透彻,不由得为她高兴。
两人相视一笑,正要说话,外面却传来乌兰的声音,“奴婢给姚夫人请安。”
姚氏清脆的声音响起,“乌兰姑娘,我今日跟着文妈妈学做了两样点心,想送来给王妃娘娘尝尝。”
乌兰笑道:“姚夫人辛苦了。王妃屋里有客,这点心就jiāo给奴婢吧。”
“这……也好,是妾身打扰王妃娘娘了。”姚夫人很谦和,“要么就请乌兰姑娘尝尝吧,看看是否合乎王妃胃口,以后我好多做些。”
乌兰很客气,“姚夫人说笑了。既是夫人做给王妃的,主子没有发话,我一个奴婢哪敢先尝?夫人放心,奴婢待会儿就送上去。若是王妃尝着好,奴婢就去告诉夫人。”
姚夫人很高兴,“那就多谢乌兰姑娘了。”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片刻之后,乌兰端着两碟点心进来,却没送到无双身旁,而是放到墙边的桌上,微笑着说:“王妃娘娘,姚夫人已经走了。”
无双点头,“嗯,这点心先搁那儿吧,你叫人去跟文妈妈说一声,我这儿来了贵客,先捡几样细点送过来。”
“是。”乌兰屈膝行过礼,转身出去了。
楚灿华看到吃食,这才想起无双已经有孕,不能乱吃别人送来的东西,便笑着说:“王妃有了喜,小女却忘了给王妃道贺,实在是失礼之至。”
“这倒没什么,郡君不必放在心上。”无双淡然一笑,“来道喜的人实在太多了,真心的又有几个?郡君一向特立独行,现在也不必跟我这般客套。”
楚灿华自嘲地一笑,“再特立独行也不成了,现下一举一动都得照规矩来。”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无双的眼中浮现出几分慧黠,“郡君聪明伶俐,自然明白其中关窍,不会让规矩束缚住的。”
楚灿华忍不住好笑,“王妃娘娘可是在教小女不守规矩?”
无双轻轻一挑眉,“我可没这么说过。郡君心思玲珑,xingqíng坚毅,便是入了宫,也定是大有作为,我就等着听郡君的好消息了。”
楚灿华颇觉难以置信,“王妃娘娘的胆子真大,什么都敢说。”
“我这话有什么错呢?”无双嘿嘿直乐,“好消息有很多呀,譬如早日生下皇子,三年抱俩,儿女双全。”
楚灿华的脸腾的红了,就连耳根都在发烧,“王妃娘娘也太直言无忌了。”
无双笑道:“我是实话实说,什么都比不上孩子重要。”
这是大实话,楚灿华qiáng忍羞赧,微微点了点头,“小女明白,以后入了宫,还请王妃有暇时进宫来陪小女说说话。”
“一定。”无双保证,“我每月都要进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若是有机会,就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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