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看着她身旁的弓箭和那四个飒慡英姿的丫鬟,认真地叮嘱,“你切不可去冒险,若是真有敌人来袭,外面的人挡不住,你就先走。我这把老骨头没了就没了,可千万得保住你和我孙儿,那是咱们王府的未来。若是你有个好歹,就是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没脸见老王爷。”
无双心里一暖,十分感动,“母妃放心,我已经让他们备好了马和车子,到时候我们一起冲出去,我绝不会扔下母妃,否则也没脸见王爷。”
老王妃见她执拗,不禁叹了口气,却打定主意,若到了万不得已的危机关头,便撞墙自尽,断了儿媳妇护着自己的念头,这才能让她有更多的生还希望。她听儿子说起过,成亲之前,似乎有刺客袭击过这个儿媳,却被她和身边的护卫尽数击杀,成功逃脱,此时若是没有自己拖累,儿媳妇定能冲出去,只要回了城,就安全了。
屋里点着灯,却事先将棉被挡着窗户,又关紧了门,不让丁点光亮泄露出去,却让房间时有些压抑。
韩氏根本睡不着,便拿出一方手帕绣着,可是两只手都在微微颤抖,针脚歪歪扭扭,绣出的东西就如初学者一般拙劣,但她不敢放下,只觉得这么做点事,心就没那么发慌。
姚氏脸色苍白,白天被无双一肘撞到一旁,腰腹之间疼痛难忍,现在虽然好多了,却是从白天到晚上接连受惊,神思不属,也学着韩氏,拿出一个荷包绣着,却更是手脚不灵,绣得乱七八糟,不忍目睹。
老王妃却是躺到chuáng上,闭目养神。她其实也担忧不已,却知道不能慌乱,只用手摸着腕上的佛珠,默默念佛,并向所有神佛许愿,只要能平安过了今夜,明天回到城里,必将燕京城里城外所有佛寺庵堂的佛像都重修金身,以谢菩萨保佑。
无双最为冷静,伸手拿起弓,拉开数次,找准其中的感觉,又从箭囊中抽出全部箭矢,一根根仔细打量。这些弓箭都是糙原匠师铸造,她从小到大都用类似的弓箭练习,虽然后来换了神弓利箭,却也没忘记这些烙印在脑子里的感觉,只要稍加熟悉,便可做到箭无虚发。
看完后,她把箭收好,将弓放在桌上,然后侧头看看桌上的小小钟冕。已到子时,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她坐到窗边的软椅上,做了个手势。乌兰立刻上前,将油灯调小,放到离门最远的墙角。灯光变得昏暗,却能让人看清屋里的一切,不至于恐慌。
外面更加安静,天上飘来几片云彩,遮住了淡淡的新月,给大地罩上一片黑暗。
这是进攻的最好时机,隐在暗处的邵杰更加警惕。
低沉的风声中,墙头上忽然冒出了一排黑影。他们全都是一身黑衣,从头蒙到脚,在夜色中很难察觉。蹿上墙后,他们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然后一起越墙而过。刚刚跳到地面上,就有人觉得脚下一软,便掉进了陷坑,被里面的尖树桩扎进身子。猝不及防之下,有人痛极闷哼,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响亮。
没有掉进坑中的黑衣人一怔,正yù往前奔行遁走,院子里忽然燃起了一排火把。这些火把cha在地上,离墙一丈,绕庄园一圈,没有半点死角。接着,庄园中有三处堆积成山的柴糙堆被点着了,烧起熊熊大火,在黑暗中非常醒目。
那些黑衣人在火光中无所遁形,屋顶上埋伏的弓箭手立刻瞄准他们放箭。只听一声声惨叫起响起,黑衣人非死即伤,能动弹的都返身往墙边奔,想要翻出去。
邵杰没吭声,也没人杀出,只有弓箭手追着人影she去,箭如飞蝗,顷刻间便将进来的黑衣人全部杀得gāngān净净。
院子里重又平静下来,只有点燃的松明火把和柴糙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
无双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唇边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她想起了糙原上的一句谚语:猎人遇见láng,猎人害怕,láng也很害怕,就看谁更勇敢。换作大燕国的成语,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现在敌人见他们有了防备,就不敢贸然进攻,得先观察,再讨论,然后再调整行动方案,之后才发动新一轮进攻,这样一来,起码要花大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担心山上的亲军返回,不管不顾地派人一窝蜂上来,那就全无章法,也不难对付。
无双已经派人下令,庄里的仆役都集中在一处,由管事负责看管,需要他们协助战斗时才能出来,否则格杀勿论,这样可以避免有内jian与敌人内应外合。现在屋子外面的人都是战士,邵杰可以放心指挥他们全力战斗,不必顾虑身后有人偷袭。
外面的声音和突然亮起来的火光让韩氏和姚氏手上的针线都抖落在地,她们再也镇定不了,都吓得几近昏厥。老王妃则睁开眼睛坐起来,看向无双,关切地问:“有把握吗?”
无双肯定地道:“如果敌人来得不超过五百,就完全有把握,如果超过五百,就不好说,不过我们在庄子里故布疑阵,又事先挖了陷阱,设了埋伏,要抵挡一、两个时辰是完全没问题的。若是亲军或者附近有人看到庄园中起火,引来援兵,就能解围了。”
老王妃点了点头,忍不住双手合什,“菩萨保佑,若能脱得此难,信女以后定吃斋茹素,为菩萨重修庙宇,再塑金身,阿弥陀佛。”
韩氏与姚氏也跟着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似是今后也愿吃斋念佛,只求逃脱劫难。
无双笑起来,却没说什么。她是皇族,自然也相信天神护佑,万邪不侵,但在这种危急关头,她更相信自己手中的武器。
过了子时三刻,黑暗中的敌人又有了动作。无数人影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一部分人冲向前后大门,另外的人则攀上墙头,翻进庄中。
箭矢的破空声如密雨般响起,当中夹杂着掉落陷阱声、受伤惨叫声、兵器相撞声和喝骂声。弓箭手she中了一大半翻墙进来的黑衣人,但是一击致命的并不多。他们想要补she一箭,后面却又有连续不断的黑衣人越墙而过。他们只好按邵杰之前的命令,she向后面进来的黑衣人,就算不杀死,只要she伤他们,庄子里冲上去与他们近身格半的亲军护卫也就少了几分危险,多了几分胜算。
庄里庄外杀声阵阵,邵杰他们虽然人少,却仗着地利之便,埋伏在房前屋后墙根花丛,等到黑衣人奔到近前,突然蹿出来,刀劈枪刺,很快就能将敌人杀死。
房间中,乌兰、珠兰、宝音、哈沁都拿出了自己的武器,有的是刀,有的是剑,在烛火下寒光闪闪,看上去锋芒四she。四个大丫鬟分别守在门窗外,神qíng肃然,带着一丝煞气。文妈妈和赵妈妈也挺直了腰背,守在无双身旁,脸上毫无惧色。
老王妃打量着她们,心里暗自赞许。她听儿子说过,糙原上环境恶劣,生活不易,那里的人很少读书识字,却个个剽悍,无论男女老少,均是上马为兵,下马为民。她素日见赵妈妈只围着无双侍候,文妈妈一心扑在饮食上,四个大丫鬟因为不通文墨而被王府丫鬟们隐隐轻视,因而腼腆寡言,便将她们都当作了普通的丫鬟婆子,以她们那种资质,在王府只能算三等仆役,若不是王妃带来的人,根本做不到一等大丫鬟和管事妈妈的位子,现在有qiáng敌来袭,这四个丫鬟却是显露出武婢本色,两个妈妈也胆大心细,让老王妃顿时放心不少。有她们护着,无双应该能安全脱险。
庄园很大,屋舍极多,又全都是黑灯瞎火,那些黑衣人踹开门,点亮火折子照着查看,立刻就有箭矢she来,出门时便有人埋伏在旁,挥刀狠斩,让他们非死即伤。
本来黑衣人的目标是两个主院,但是见庄子里早有准备,便不敢肯定,但又不能不去查看,于是主院那里的战斗异常激烈,人人浴血,个个挂彩。
无双这里的偏院四周也挖了一圈陷阱,这时却依然没人掉进去,可见敌人还被阻挡在外面。无双静静地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对邵杰和其他亲军的安全很是担忧,随即又在琢磨,进入山里的亲军为什么还不回来,难道他们也被敌人收买了?以皇甫潇的铁腕手段和岳坚的治军风格,这根本不可能。那他们遇到什么事了呢?难道也中了埋伏?或者被困住了?
她正想着,院子里的声音渐渐沉寂下来。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邵杰的声音。
他轻声说:“我们已经把敌人杀退,护卫死伤将近一半,我们现在是守还是撤?”他没有提“王妃”二字,又是一个人悄悄潜过来,在外面低声禀报,一直非常谨慎。
无双想了想,坚定地道:“继续守。现在才丑时三刻,若能守到寅时三刻,我们再撤出去,很快天就亮了。我就不信这些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燕京城门前。”
“是。”邵杰转身,弯着腰疾行出去,围着庄子奔行一圈,重新布置了战术,又放出几个事先看好的年轻胆大并且确定信得过的仆役,把受重伤的亲军护卫抬到地窖里放好,给他们上药,包扎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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