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图_亦舒【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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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你们永远幸福快乐。”

    “谢谢你,勤勤,你的出现为我们解开多年死结。”

    “那么,”勤勤冲口而出,“我心里头的结呢?”

    檀中恕停住脚步,看着她。

    勤勤低声疑惑踌躇地说:“一个陌生人,不会无故长得像另外一个陌生人。”

    檀中恕一怔,不出声。

    “而且像得那么厉害,连不相gān的人都一眼看出来。”

    檀中恕说:“勤勤,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多心了吗?”

    “世上相似的人很多,不然不会成为戏剧与小说中通俗题材。”

    勤勤转过身子来看着檀中恕:“你认为我是她什么人?”

    檀中恕说:“荒谬。”

    勤勤问下去:“我与你的会面,是一次偶遇,抑或由她告诉你,世上有我这么一个人,你因此找上门来?”

    檀中恕讶异,“勤勤,你想像力如此丰富,不如改行出任作家。”

    “你不愿意为我解答?”

    “你的论点毫无根据。”檀中恕骇笑,“我不知道你想暗示什么,你是文少辛的女儿,路人皆知。”

    “是吗,”勤勤轻轻地问,“我是吗?”

    “勤勤,这件事无疑为你带来许多困惑,”檀中恕倒过来开导她,“一切已经过去,请速速淡忘。”

    勤勤看着他,“我不能问母亲,不可叫她比现时更加伤心。”

    “全无根据,子虚乌有,勤勤,我不想再与你讨论这个问题。”

    勤勤微笑,“是,你要忙着筹备婚礼,我不打扰你了。”

    她向大马路方向走去。

    “勤勤。”檀中恕在她身后唤住她。

    勤勤停止脚步,转过身子,盼望他有消息告诉她。

    但檀中恕只是说:“不要再幻想。”

    勤勤牵牵嘴角,走开。

    她到如意斋去坐。

    花生糖香脆甜,龙井茶清涩,勤勤边享受边与老板娘聊天。

    她闲闲带起,“那时候,小圈子里都是熟人吧?”

    “行家嘛当然熟稔。”瞿太太说。

    “听说家父同他们都是好朋友。”

    “是的,”瞿太太回忆,“有什么摆不平的事qíng,总是由文少辛主持公道。”

    “家父,也认识廖怡女士吧?”

    “当然,那么出名的一位才女,谁人不晓?廖怡认识齐颖勇,还是由文少辛介绍的。”

    说到关键上头去了。

    瞿德霖偏偏自外进来,又一次打断她们的话题,“好太太,送货的人来了,你去点点数目。”

    瞿太太只得出去。

    勤勤笑说:“瞿伯伯好像最不喜欢我同伯母怀旧。”

    瞿德霖抬起头来,勤勤吃一惊,她第一次发觉他有jīng光闪闪的眸子。

    他看着勤勤问:“你想知道什么,与我说好了。”

    原来,原来大智若愚的人是这样的。

    这些日子来,勤勤小视了他。

    “不过,”他说,“你提出问题之前,让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以示公允。”

    勤勤笑了,“请问。”

    “你可爱你父母?”

    勤勤诧异答:“当然。”

    “父母对你是否无微不至?”

    “一直以来可以这么说。”

    “那么,你不愧是一个快乐的人?”

    “一点都不错,满足又快乐。”

    “那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勤勤开始明白瞿德霖的意思,她承认,“你说得很对,瞿伯伯,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瞿德霖笑,“果然是聪明人。”

    “但是,瞿伯伯,你要不要听一个由我编撰的故事?”

    “唷,想做全能艺术家还是恁她,画完画写起故事来。”

    勤勤微笑。

    “说来听听。”

    “二十多年前,有一个读美术的女孩子,自内地到了本市,孑然一身,无依无靠,胡乱找到一份差使,开始她的新生活。”

    瞿德霖留神聆听。

    勤勤继续:“她凭才华认识了画会里的人,她谈恋爱了,不久怀了孩子,为着当时环境,孩子jiāo给熟人领养。稍后她与一位有才有势的名人结婚,掌握到一大笔财富。丈夫逝世之后,她又找到新的伴侣,直到她本人病重,才吩咐手下,去寻找女儿做承继人。”

    勤勤说完之后,小心留意瞿德霖的神qíng。

    只见瞿德霖瞪着她,“后来呢?”

    “就这么多!”

    “太老套了,谁会要这样的故事,简单不能令人置信。”

    “真的”

    “时间上也不对,照你这么说,那女孩的岁数应该有三十以上了。”

    勤勤急道:“那么,女孩是在她丈夫过身后才出生的。”

    瞿德霖更加大奇,“勤勤,qíng节安排改动要合理才行。”

    勤勤颓然,也许这纯是她多疑,也许一个人像另外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瞿德霖说:“野心不要太大,努力把画画好,已经是件了不起的事,别编什么故事了。”

    “是,瞿伯伯。”

    “回去吧。”

    真的,糖已吃光,茶也喝gān,不能老赖在如意斋。

    “替我问候你母亲。”

    勤勤点点头。

    瞿德霖一直送她到店门口。

    勤勤有种感觉,她的奇遇到此为止,以后,将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了。

    一切同以往一样,画完了画,勤勤找王妈胡扯聊天。

    她靠在露台上看风景,王妈在晒衣服,一边唠叨:“成天靠在栏杆上,倒是替我揩了灰,这么大了,也该留意有什么适合的人了。”

    勤勤看这位老太君一眼,只有她可以把两件全不相gān的事扯在一起谈。

    一辆黑色的大房车驶上来,停在窄路上,司机下来,抬头看见勤勤,热诚地打招呼:“文小姐。”

    勤勤往下喊:“快请上来。”

    王妈看她一眼,“一天到晚只见你大呼小叫,不知像谁。”

    真的,父亲斯文儒雅不在话下,母亲亦是大家闺秀,像谁?

    勤勤忙着去开门,司机手上拿着一卷国画,郑重jiāo在勤勤手中,“檀先生说叫文小姐好好收放。”

    勤勤接过,怎么巴巴叫人送幅这样的画来,奇怪。

    她留司机喝茶,他决意不肯,回去了。

    勤勤打开画轴一看,“嗤”一声笑出来,那是她拿去当的石榴图。

    兜了一个圈子,历时大半年,它又回到原主手上。

    勤勤顺手将它放在樟木箱子上,颇有感慨,谁会知道,因这幅假画,引起这许多事故。

    等了好像很久很久,杨光才回来,他容光焕发,jīng神奕奕,一下飞机,就赶到文宅。

    勤勤一直问:“怎么样怎么样,展览有没有成功?”

    杨光神气活现地问,“你没有看到法新社的图文报导?”

    勤勤痛恨他这种腔调,“小船不可重载!”

    杨光连忙说:“成绩斐然,张小姐说明年替我俩办联展。”

    “真的?”

    “勤勤,我俩终于找到了huáng砖路。”杨光举起双手,像是感激上苍的模样。

    “我们到张怀德家去,来。”

    “勤勤,张怀德没有回来。”

    “什么?”

    “檀中恕早几天飞到巴黎与她舍合,他俩到纽约结婚去了。”

    “啊,真好,他俩是天生一对。”

    “度蜜月兼办些正经事,恐怕要个多礼拜才会回来。”

    杨光坐在安乐椅上,看到那卷画,“这是什么?”他问。

    勤勤不经意地说:“朱耷的石榴图。”

    “真的呀?”杨光笑。

    “一整箱都是,”勤勤一本正经,“你喜欢尽管拿去用。”

    杨光顺手打开,起初嘻嘻笑,十分钟后,他抬起头来,“勤勤,此画何来?”

    勤勤想一想,“檀中恕出门前差人送来,叫我好好收藏。”

    “勤勤,我怀疑它是真迹。”

    勤勤大笑。

    变戏法乎,假画兜完圈子会变真迹,那还了得。

    “别笑,勤勤,你我对国画认识不足,最好找人鉴定。”

    如意斋,到如意斋去。

    怕只怕瞿德霖说:“呜哇,又一幅石榴图。”

    勤勤收敛了笑容。

    她自杨光手中接过那幅画,小心翼翼地卷好,打开樟木箱,放进去,又盖好箱盖。

    “勤勤,你gān什么,我们应该立刻把它带到如意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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