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瑞鹤堂的时候,就看到有个非常高大笔直的人影。
他刚朝着老太太行了礼,缓缓站起身来。
见他宽肩窄腰,颀长伟岸,着一袭墨色绣金色云纹披风,看上去冷峻威严。
沈令善一不留神,在门槛处猛的绊了一下。
动静太大,沈令善自个儿都懵了一下。
“……看屿哥儿媳妇急的。”
不知是谁忽然开口说道,还带着打趣儿的笑意。
第4章 夫妻
沈令善一抬眼,就看到江屿也看了过来。
江家的男子个个身形高大,他身旁是他的两位叔叔江二爷和江三爷。
江二爷着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儒雅温润,有书卷气息;江三爷是一身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腰系金荔枝纹革带,看着比江二爷年轻些,皮肤略白些,是个一眼看上去便风流倜傥的成熟男子。两位江爷的个头也算高了,可江屿身为侄儿,站在两人中间,却还要足足高出小半个头。
他的模样非常英俊,不似往昔玉面少年时的清秀俊朗,而是岁月积淀后,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这比他与生俱来的俊美皮囊更吸引人。
玄色披风里面,是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玉绸袍子,他系着玉带,腰间佩戴玉佩香囊,尊贵显而易见。正值隆冬,袍子有些单薄了,可他仿佛并不怕冷。身上没有半点风尘仆仆的láng狈模样。
还是有人先开口叫了一声:“大嫂。”
沈令善朝着那人看去,正是江屿的二弟江峋。江峋是少年英雄,比江屿小八岁,看上去朝气蓬勃,十分俊朗。沈令善微微颔首:“二弟。”
又朝着其他人行了礼,最后才冲着江屿温声道:“国公爷。”
她举止端庄得体,语气温婉,看着倒是有几分贤妻的模样。
江屿淡淡“嗯”了一声,脸上并没有什么表qíng。
郭氏看在眼里,一时倒也拿捏不准这江屿对沈氏的心思。又看着如今光芒万丈的江屿,想着那会儿江大爷去世,她还以为长房就此没落,他们二房成了江家的顶梁柱。却不料短短几年时间,江家的两位爷,也要看江屿这个侄儿的脸色行事。
人心就是这么矛盾,郭氏既是希望江家步步荣华,盼着这侄儿念着qíng分,能多多帮衬自家人;又不愿看到江屿这般得势,将二房三房比下去,一时心qíng非常复杂。
老太太看着江屿两兄弟凯旋,自是欢喜,眉眼皆是笑意,便道:“这一路你们也辛苦了,就先回去好生歇会儿,晚上一家子好好聚聚,热闹热闹。”
沈令善听着老太太的语气,发现如今老太太对江屿的态度的确好了太多——往日她哪有正眼瞧过这个长孙?
江屿江峋见过老太太,便要回西院去。
江家虽分为东院西院,可实际上江家三房已经分家。正是江大爷去世不久后,二房三房闹着要分的。那会儿江屿尚且年轻,不像江二爷江三爷那般老练,他们都是在皇城谋了一官半职的,老太太自然也多指望他们,在分家这事儿上,就偏袒二爷三爷多些。加上江家本就不富庶,长房分下来并没有得到多少。谁知道几年后,江屿便这般的有出息,还赐了一座宅子,比原来的江家大三四倍不止。长房独立门户,二房三房还住在老宅子里,为了区分,便称长房那儿叫西院。而原来的江家,就叫做东院。
是以都是江家,二房三房这边的大门门匾上写着的是“江府”,而边上江屿住的宅子,才是真正的“齐国公府”。
沈令善跟着江屿回西院去,小江嵘也想念大哥,便也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上去。
出了瑞鹤堂的院子,小家伙才被腾空抱了起来。
江嵘啊了一声,转身对上一张笑容灿烂俊脸,才道:“二哥,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大哥。”
江峋看了看前面走着的大哥大嫂,却是没将三弟放下来,而是大掌托着他的屁股掂了掂:“重了不少。”
小江嵘鼓着腮帮子道:“我长高了。”才不是吃胖了。
江峋又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胖脸:“没良心,怎么就不想二哥了?走,到二哥那里去。”
“为什么?”小家伙不愿意,小青蛙似的蹬了蹬双腿,一张脸包子一般,气鼓鼓道,“我就要大哥。”
江峋轻轻拍了一下他ròu墩墩的屁。股:“听话。”怕小家伙还闹,“让大哥同大嫂多待会儿。”
因为从小没有爹娘的缘故,江嵘对大哥非常的依赖,一直以来都是亦父亦兄的。他生得乖巧,脾气也好,会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和别人分享,可倘若是关系到大哥,他便小气了。就像是那寄居在江家的表姐虞惜惜,才七八岁的孩子,依着虞惜惜这般卖力的讨好,想要笼络他并不是一件难事,可偏偏小家伙不吃这套,觉得虞惜惜用心不纯,反倒对她本能的排斥。
可是嫂嫂……
小江嵘认真的想了想,乌溜溜的大眼睛澄净的像两汪清泉。如果是嫂嫂的话,他倒是没有半点不愿意,反而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国公爷回来,整个琳琅院的下人们都非常高兴。沈令善就跟在江屿的身后,从西院到东院,他没有说话,她也就安安静静的。这般小媳妇的安静作风,委实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可如今也算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令善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没发现走在前面的人步子稍稍停了停。
进了屋,便有丫鬟上前行礼,丹枝替她将身上披着的大红羽纱面鹤氅脱了下来。
碧桃就端了茶水上来。
江屿未落座,只淡淡扫了这屋子一眼。
沈令善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她就和江嵘没规矩的在罗汉chuáng上下棋,小几上盛着零嘴儿的小碟子还在,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冲着丹枝使了一个眼色,叫她赶紧把东西收拾了。
可是屋子里的其他东西,却是来不及收拾的。
第5章 脾气
她什么样他没见过?沈令善就破罐子破摔的说:“我不知道你这么早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
“无妨。”
江屿终于开口。
恩?无妨是什么意思?她可是听说,江屿并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也不喜欢乱糟糟的,满满当当的,可她不一样,她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这些事qíng都是问琳琅院原先的下人的,不然她还不清楚,原来江屿还有这么多毛病。
江屿见她睁大眼睛,一副疑惑的模样,就解释道:“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喜好置办,我都没关系。”
沈令善哦了一声,开口道:“其实我还想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弄个秋千,夏天可以纳凉。”
江屿侧目看她,见她一张脸儿红润,倒是比他想象的要适应的快些。他当然知道,她未出阁的时候,院子里就搭着一个葡萄架。她从小就没耐心,急xing子,葡萄还未长熟,巴巴望着想要吃,尝了之后被酸到了,又怪别人摘给她。
他道:“就依你的意思。”
沈令善见他眉宇冷淡,就觉得他的脾气和以前一样,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有区别的是,以前她可以使唤他,如今他的身份今非昔比,是她断断惹不得的。
风水轮流转,还真是这个理。
魏嬷嬷最是明白沈令善的xing子,从来都说不得半点违心讨好的话,目下看着这久别重逢,本该如胶似漆的小夫妻,相处起来却这般生分,她这个外人看得急死了,就道:“夫人一直都念着国公爷,每月都会去一趟白泉寺给国公爷祈福。”
白泉寺位于云峰山,是皇城香火最鼎盛的寺庙。
沈令善抿了抿唇,嘴角微微一翘,觉得这魏嬷嬷还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去白泉寺是真,可是祈福却是没有的事儿。
江屿仿佛却是信了,看了她一眼:“辛苦夫人了。”
沈令善笑了笑,觉得江屿大抵是厚道没有戳穿,也就不再提这事儿,就说:“国公爷刚回来,可要先沐浴一番?”这一路风尘仆仆的,适才远些看他一副不染纤尘的模样,走得近了,便能看到他锦靴上边沿沾着的泥。
江屿点了头,沈令善就吩咐下去,让丫鬟们准备热水。
见江屿进了净室,却没有伺候的丫鬟,沈令善想了想,就问丹枝和碧桃:“你们谁进去伺候国公爷沐浴?”
丹枝和碧桃,一个稳重一个机灵,容貌亦是各有千秋,她俩伺候沈令善已有十年,是沈令善最信任的丫鬟,身上的气度,自然也不是一般丫鬟所能比的。同样,沈令善的这句话,也能一下子听出弦外之音。
下一刻,丹枝、碧桃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
沈令善自然看得出来,她俩是不愿意,同样心里也有些欣慰。亲如姐妹的丫鬟,随着她享过福也吃过苦,qíng分到底不一样。她和江屿到底已经成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就算没有感qíng,让自己的丫鬟伺候他,她心里也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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