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从小就有婚约。
那会儿她是荣国公府的四姑娘,江屿是江家的大公子。她的祖父沈弘和江屿的祖父江淮深乃是表兄弟。那个时候的她,尚且年幼,小小年纪,跟个玉团儿似的,是沈家阖家上下的掌中宝。
祖父也很喜欢带着她。
有一回祖父领着她去踏青,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江屿下学,祖父便捎上了江屿。却不料中途马车出事儿,滚落了山坡。
祖父的腿受了伤,她被护在怀里,却是好好的,江屿也受了一些擦伤,最后是江屿带着她出去找人,祖父才得以及时医治,保住了一条腿。
祖父本就欣赏江屿,就觉得这小少年小小年纪却沉着冷静,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的,便同江屿的祖父商量,给她和江屿定亲。
那时候江屿十二,她才四岁。
小小年纪,自然什么都不懂,玉团儿般粉润的小女娃,扎着俩花苞髻,小脸胖嘟嘟的,乖乖依偎在祖父的怀里,乌溜溜的大眼睛瞅了瞅面前这个斯斯文文的小哥哥,咧嘴笑着,亲自点了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荣国公府沈家,一贯是女孩儿稀少,祖母将她这个宝贝孙女当成眼珠子疼,知晓祖父就这般随随便便将她许了出去,简直要同祖父急。便是祖父再如何的夸赞那江家小公子,在祖母看来,都是万般不如意的。
可再怎么不同意,已经jiāo换了定亲信物,这门亲事也是定下来了。
直到她十二岁,qíng窦初开,喜欢上了程家的二表叔程瓒,才后悔这门亲事,央着祖母要退亲……
正想着,忽然察觉到身侧的褥子明显的凹陷下去。
是他上来了。沈令善下意识攥紧身下的被褥,呼吸也几乎都快屏住了。
江屿坐在榻沿,看着她小小的一团蜷在大红锦被中,面朝里侧,只露出小半张雪白的小脸来,虽然闭着眼睛,可卷翘如小扇子一般的眼睫,却是轻轻微颤。他掀开外侧的喜被,高大的身躯躺了进去。
丹枝和碧桃正在外间候着。
魏嬷嬷也站在一旁,听到里头没有动静了,就道:“进去吧。”
丹枝和碧桃轻手轻脚的进去。
碧桃将大chuáng上的喜帐放了下来,仔细拢了拢;丹枝就走到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边,轻轻chuī灭。
而后很快退了下去,一时卧房内静悄悄的。
魏嬷嬷见丹枝和碧桃出来,就道:“今晚你们就在外头守夜,先前jiāo代的,都记住了吧?”
丹枝和碧桃知晓是什么,到底是从未碰到过这种事儿的,虽然知晓要如何处理,可姑娘家脸皮薄,想想还挺羞人的。
国公爷那样高大的一个人,也不晓得夫人如何吃得消……
实在是太。安静了。这半年来,沈令善每晚独睡,这大chuáng睡得不知有多舒服,眼下江屿回来,chuáng便陡然被分去一半。这还不算什么,毕竟chuáng大,一半也足够睡了,只是身边躺着一个人,她连翻身都不好翻,就这么侧躺着,手臂被枕得有些发麻了。思绪越来越清晰,根本就难以入睡。
身侧忽然传来江屿的声音:“……住的还习惯吗?”
是知道她还没睡,才同她说话吗?沈令善想了想,就说道:“嗯,挺好的。”的确挺好的,比起之前在武安侯府,的确自在太多了。而且二房三房虽然在隔壁,可到底已经分了家,老太太也同他们两房住在一起。她在府上,要照顾的,也唯有三弟江嵘而已。
江屿又说:“过两日我便陪你回趟娘家。”
沈令善想说没关系的,毕竟马上要过年,到时候江屿总要陪她回荣国公府的,不过她忽然想到——他准备给她补一个回门吗?
他俩刚成亲,他就出远门了,所以三朝回门,也是她一个人回去的。不过江屿毕竟是事出有因,加上成亲的时候那么大的排场,没有人敢在背后嚼舌根。
她忽然觉得很高兴,唇瓣微微一翘,小声“嗯”了一声。
“……好。”
她倒是难得的乖巧。他听着身侧之人浅浅的呼吸声,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儿,还是那股淡淡的甜香,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半年的奔波,他的确很累,眼下她就睡在他的身旁,他却有些恍惚,半点都不踏实。过去的那五年里,她也曾这样睡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也是这样的乖巧吗?
她的身子轻轻动了动,有几缕头发落在他的脸上。
江屿忽然伸手,准确无误的握住她的腕子,稍稍用力,就将她带到了怀里。
沈令善却是吓了一大跳,这么安静,她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她本能的挣脱,可忽然想起魏嬷嬷的话,她已经嫁给江屿了。她没有动,身子僵硬的靠在他的身旁,感受着他炙热的体温,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江屿?”
他只是握着她的手腕,同她靠得近了一些,声音低沉道:“善善,我们已经成亲了。”
她当然知道!
他又说:“你总是要习惯的。”
她就在他的怀里,他忽然想到,今日在瑞鹤堂,她慌慌张张的进来,不慎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柔和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窘迫的模样,十分的可爱。他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不是要什么,也许想要的,只不过是她也盼着他回来而已。
沈令善轻轻靠在他的怀里,身体紧绷得厉害。正当她以为,江屿要继续做什么的时候,却听到身旁的他轻声说道:“……睡吧。”
第8章 酱瓜
次日沈令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屋内烧着地龙,热乎乎的,沈令善一张脸带着初醒时的cháo红,朦朦胧胧睁开眼睛。今儿魏嬷嬷为何没叫她?去东院老太太那边请安该要迟了吧?沈令善又望了望身侧,忽然想到昨夜她不再是一个人睡,不过这会儿她霸占着大半张chuáng,她本该是睡在里侧的,目下却睡到了江屿的位置上来……也不晓得是他起来之后她睡过去的,还是之前?若是之前的话,他怎么不叫醒她?或者把她挪过去?
魏嬷嬷和丫鬟们进来伺候。
魏嬷嬷挑起chuáng帐便道:“夫人起来了?”
沈令善嗯了一声,问道:“国公爷呢?”昨夜她睡在里侧,江屿何时起来的,她倒是不知道。
魏嬷嬷将chuáng帐勾于帐勾,说道:“国公爷卯时便起来了,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打拳。”
沈令善倒是不知道江屿还有打拳的习惯。不过想到他健壮的身躯,便明白了。魏嬷嬷见她目光有些发愣,斟酌了一番,就安慰道:“夫人也不用担心,这段日子国公爷一路奔波,想来也是累了,多休息休息就成了。”昨晚卧房内没什么动静,魏嬷嬷就晓得二人并未同房。
沈令善却是不担心的,本来她还有些紧张,可昨晚和江屿同睡,她睡得还是挺踏实的。就笑着对魏嬷嬷说:“我挺好的。”
可魏嬷嬷就觉得不大好。她安慰夫人是一回事,心里头担心却是另外一回事。在武安侯府的那五年,她可真是待怕了。本来觉得,国公爷同程二爷终究是不一样的,目下却想,再如何的喜欢,男人终归是男人,心里如何不会有疙瘩?
魏嬷嬷看了一眼夫人。光润玉颜,香培玉琢,冰肌玉骨的美人儿,因未通人事,眉眼间还有些稚气,看着还像个未出阁的……
但愿是她想多了。
这会儿哪能和在安武侯府时比?至少昨晚两人是同chuáng了的,夫妻间的事儿,也是早晚的。
江屿回来的时候,沈令善正在梳妆。她穿了身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梳着妇人发髻,异常明艳,见他来了,就转过身看他。相比她的端庄,江屿的衣着就有些随意了,大冬天的也不怕冷,就穿了一身薄薄的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她光是看着就觉得冷,偏生他打完拳,正是一副刚出过汗的模样。
他自然是要沐浴的。
她就道:“要我伺候您吗?”一时倒是忘了昨晚的直呼其名,变得规规矩矩起来。
江屿缓步走了过去:“不用了。祖母那里可以晚些再去,我先去沐浴,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你若是饿了就先吃,不必等我。”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沈令善点点头说好,可她记着自己的身份,不伺候他沐浴的话,给他拿身衣裳总是要的,就走到立柜旁,替他拿要穿的衣裳。她替他拿了一身宝蓝色锦锻棉直裰,摸着稍微厚实点,转身问他:“这身可以吗?”
江屿点点头:“可以。”其实他很少穿宝蓝色的袍子。
江屿进了净室沐浴,沈令善待在饭厅。不过她也不会真的一个人先吃。
好在江屿沐浴快,一刻钟便出来了。见着她在等他,也没说什么,便落座用早膳。枣儿粳米粥、如意卷、ròu末烧饼、千层蒸糕、凤尾烧麦……都是沈令善喜欢吃的。反观江屿,见他斯斯文文的端着甜白瓷碗,里面是稀粥,偶尔筷子夹几块面前小碟子里的小酱瓜。那小酱瓜看着黑乎乎的,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可是看他的样子,好像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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