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色佳_亦舒【完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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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师与同学都以诧异目光看着她。

    脱下外套在角落坐下,蔷色发觉白衬衫上有一点huáng色芥辣印子。

    这一点芥辣分明是陪利住上刚才吃热狗时溅上。

    她坐得有那么近吗,不是有大衣罩着吗,白衣上的渍子往往来得最神秘不过,而且,芥辣是无论如何洗不掉的渍子。

    蔷色比往日更加沉默。

    讲师不知说了什么,蔷色没听到,她惘然抬起头,耳朵都烧红了。

    放学时蔷色拨电话给利佳上,他显然在车上,立刻回答说:“告诉我怎么走。”

    蔷色把地址说清楚。

    “给我二十分钟。”

    她到图书馆坐下。

    史蔑夫看到她,马上走到她身边。

    “放学去喝杯热可可。”

    “我有约。”

    “你有约?”他假装大吃一惊,“谁会约你?”

    “信不信由你,”蔷色微笑,“自然有人。”

    “我得问此君是谁。”

    “朋友。”

    “你初到本地,何来朋友?”

    蔷色但笑不语。

    史万夫无论如何不服气。

    片刻时间到了,蔷色挽起背包。

    史蔑夫静静跟在她身后。

    蔷色已无暇理会是否有谁跟在她身后,走出校门,看到自己的车子便忽忽奔过马路。

    史蔑夫呆呆看着她。

    只见一高大男子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对面马路并不是那么远,史蔑夫可以清楚看见她如花笑靥。

    她从来没有为谁那样笑过。

    车子驶远良久,这金发小子仍然呆呆站在马路上。

    在车厢里蔷色擦着冰冷鼻子,“去何处?”

    “周末无事?”

    “没有。”

    “去拉斯维加斯。”这当然不是真的。

    蔷色笑弯了腰,“好呀。”

    “不,去威屁斯。”

    那是陈骑罗最钟爱的城市。

    蔷色苦涩地思念继母。

    “到伦敦。”

    “一定要到别处去吗?”

    “我知道了,到长岛。”

    “好的,一言为定。”

    “太冷了,我渴望脱掉衬衫。”

    “那最容易不过,让我们到墨西哥。”

    利君看她一眼,“我以为你会说家中最暖和。”

    蔷色低下头微笑,“你一直在等我先有表示。”

    他温柔地说:“那是不对的,我人已经主动来到你面前。”

    蔷色仍然微笑,“我无此勇气。”

    利佳上低声问:“你另有他人?”

    “没有。”

    “那么,我可以等。”

    蔷色落下泪来。

    “我不会催你。”

    “对不起。”

    “谁也没有做错,何用道歉。”

    他把车停下来,拥抱她。

    “你会等我?”

    “永远。”

    “永远是很长的一段日子。”

    他微笑,“在我的年龄不是。”

    那一天,他搬到酒店去住。

    蔷色微笑,“你怕人说话。”

    他没有解释,只是笑笑。

    后来才知道他特地来参加的会议便在酒店举行。

    蔷色坐在一角看他发言,他有一股自然的学者风度,他知道他的功课,有比而来。

    资料充份,言语简洁幽默,听众反应热烈。

    会后蔷色帮他收拾讲义,有人问:“这位漂亮的小姐是——”

    他顺口答:“甄蔷色小姐。”

    从前他会说:“我的女儿。”

    现在,蔷色失去了原有的身份,可是将来的新身份又未敲定。

    她笑笑不语,心中却有一丝凄惶。

    周末过后,利佳上折返多伦多。

    “有时间过来看看。”

    蔷色颔首话别。

    寒假头一个星期她原本打算与贾适适一起到迈亚米度假。

    她等他来叫她,可是他让她自己作决定。

    蔷色踌躇得很厉害。

    适适劝:“听从你的心。”

    蔷色叹口气,“我的心从来不予我忠告。”

    适适笑,“我的也是,可是它说什么?”

    “它叫我到多伦多去。”

    “那么去好了。”

    蔷色意外,“我以为你会反对。”

    适适温和地说:“可能是一个错误,你与他只能相处一段短时期,但又怎么样呢,你才十九岁,不犯错又似乎不像年轻人。”

    蔷色不住点头。

    “我会给他一个意外。”

    适适竖起一只手指,“千万不要给任何人意外,详细把日期时间通知他。”

    蔷色很为难,她额角冒出亮晶晶的汗珠。

    适适知道,只有一个人在最爱另一人之际,任何一点点小事,才会引起如此大踌躇。

    她非常同qíng蔷色。

    适适扬着手,叹着气,“去吧去吧,给他意外吧。”

    蔷色收拾简单行李,乘飞机到多市。

    在飞机场她想拨电话到他宿舍,可是心想不过尚余二十分钟车程而已。

    她叫了出租车。

    到他门口按铃时是huáng昏七时。

    这时才认为适适所说十分真确,他要是不在家可怎么办呢。

    但是他来找她,也从来不预先张扬。

    蔷色按铃。

    听到脚步声传来,她十分高兴,可是门打开了,蔷色一怔,应门的人竟是一名金发女。

    几乎百份之九十的金发全是染的,深棕色的发根露了出来,未及补染,约近三十岁的她脸上有点泛油,妆褪了一半,可是略具风姿。

    她看着蔷色问:“找谁?”

    蔷色沉着应付:“利教授。”

    “利出外替我买香烟。”

    蔷色说:“那我进来等他。”

    那女子忽然冷笑一声,“你是他学生?你可有预约?”

    蔷色忽然很尖锐地答:“我是他的女儿,我同他终身有约。”

    那女子退后一步,面露诧异尴尬之色。

    蔷色进屋,乘胜追击:“他没告诉你吗?”

    顺手打开所有窗户,皱着眉头。

    她转过头去,“一有人抽烟,整间屋子都臭。”

    然后在最好的一张沙发上坐下,双目炯炯地看着那女子。

    那女子适才的自信忽然消逝,她不知如何应付屋主女儿无礼的控诉。

    蔷色发觉女子身上穿着混合人造纤维料子制的一套紫色衣裙,半跟鞋已踢得十分残旧,这是北美洲典型白领女打扮,年薪约三万美元左右。

    蔷色忽然吃惊,她掩住了嘴,这等刻薄的目光莫非似她生母。

    养母感化了她,可是她身体里流着生母的血,一到要紧关头,遗传因子会得发作,简直qíng不自禁。

    刚才一连串动作是多么叫人难堪。

    就在这个时候,利佳上推门进来。

    他一眼看到了蔷色,愣住。

    假金发女郎连忙上前,“利,她是你的女儿?”

    利佳上立刻笑,“你们已经互相介绍过了,蔷色,真是意外的惊喜。”

    齿色冷冰冰地坐着,不为所动。

    那女子犹豫一会儿,取过架子上一件大衣,“利,我先走一步,明日在办公室见。”

    可是蔷色的坏因子一发不可收拾。

    她伸出手来,“香烟呢,”自利佳上处取过纸袋,塞到女郎怀中,“别忘记你的香烟。”

    利佳上错愕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

    那女子勉qiáng一笑,“再见。”

    利佳上还想说什么,被蔷色凌厉目光阻住,她在女子身后大力关上门。

    她冷笑,“你不是想送她回家吧。”

    利佳上骇笑,“你怎么会忽然出现,而且举止言行统统不像甄蔷色?”

    女客一走,蔷色静了下来,“不,也许这个才是真蔷色。”

    “你好吗,你没有事吧。”

    “我很好,我无事。”

    “那位小姐是我的临时秘书,好心来帮忙处理文件,慢着,我为什么要对你解释?”

    蔷色质问:“你让她在屋内抽烟,还替她做跑腿去买香烟?这种洋妇一个铜板一打。”

    利佳上大吃一惊,“你并不认识她,为何仇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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