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色佳_亦舒【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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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故意刁难,叫她答问题。

    天资聪颖的蔷色却又实时可以流利地把答案详尽列出。

    那天晚上,甄文彬叫她:“蔷色,过来,有话同你说。”

    呵,摊牌了。

    待蔷色坐下来,发觉又不是那回事。

    “蔷色,公司派我出差到伦敦一个月,顺便可以替你找学校。”

    原来如此。

    甄文彬笑道:“你们母女尽量自己过日子,别太挂念我,我转头就会回来。”

    蔷色听了这话,受了刺激,忽然歇斯底里地笑出来,他竟一点蛛丝马迹都看不出来。

    他还以为她们没有他不行。

    甄文彬愣住,问:“我说的话有什么可笑?”

    蔷色抹去眼角眼泪,“没什么没什么。”

    他压低声音:“轮到你照顾绮罗。”

    蔷色一征。

    “这一阵子,她早出晚归,回来虽嚷倦,在书房又做到半夜,你看着她些,劝她休息。”

    “是。”蔷色低下头。

    “绮罗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做了四年夫妻,我心满意足。”

    蔷色一征,“怎么说这话。”

    难怪绮罗开不了口。

    他却岔开话题,“公司一直怪我没表现,这次是我的机会,我决定好好做出成绩来。”

    替他收拾行李的,自然又是绮罗。

    连小小救伤药袋也替他准备好:眼药水、消炎药、止痛丸、消毒膏布、棉花卷……

    绮罗说:“待他回来,一定同他说。”

    也不能再拖了。

    因为,已经有人送花上来。

    白色的,栽在盘里的,谢了还会再生的兰花。

    清晨起来,走过书房门,可以闻得到清香。

    真奇怪,他们完全不介意她是有夫之妇。

    不一直传说女xing离婚后很难再找到理想对象吗,可见不能一概而论。

    蔷色这样分析:陈绮罗长得漂亮,xing格独立,最重要的是,她经济宽裕,为人慷慨,不会造成异xing负担。

    她不会追着人要房子要车要珠宝。

    这一点已经够吸引,故略表心意,追求者便明目张胆上门来。

    你看,蔷色不无感慨,做人是不是要自己争气,届时,爱同什么人在一起都可以,-弃人或被-弃亦全不是问题,得意与失意时均可大灌香槟酒。

    十六岁的蔷色有顿悟。

    甄文彬走了,母女十分轻松。

    二人都觉得时间松动许多。

    绮罗说:“我陪你去配隐型眼镜,过两年,用激光彻底治好这对近视眼。”

    蔷色感慨:“第一次同祖母说看不到黑板上的字,她还不信,笑嘻嘻反问:“你是骗我要副眼镜玩可是”,又趁我不在意,指向远处:“哪是什么?””

    绮罗问:“你常骗她?”

    “从来没有,我根本很少与他们说话。”

    渐渐把童年时的委屈倾诉出来。

    “这就比较怪了,怎么老认为孩子会骗她。”

    “你看我这八百多度的近视。”

    “是眼镜没配好,验光师说你那些眼镜全在后巷眼镜店马马虎虎购得。”

    “便宜呀。”

    绮罗颔首:“这是真的,老人总想省。”

    “父亲给的生活费已经不多,老人还想从中获利,生活岂有不艰难的。”

    绮罗不语。

    蔷色低下头。

    “蔷色,说些高兴之事。”

    蔷色抖擞jīng神,“是,我已经找到暑期工。”

    绮罗说:“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蔷色低声问:“是送花的人吧。”

    “是。”

    蔷色很想见一见这个人,可是潜意识觉得不对,绮罗是她的继母呀,她现在另外有男朋友,亦即是出卖她的父亲,她怎么可以与她朋比为jian?

    蔷色静下来。

    可是,在这世界上,她只有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人,她不得作出取舍。

    这大抵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况且,像她父亲那样迟钝的人,被人卖了,也许还帮那人数钱,他不会介意。

    蔷色抬起头来,“好呀,我每天放学都有空。”

    绮罗很高兴,“我去安排。”

    父亲不常打电话回来,只偶然寄回一两张明信片,那些明信片,由佣人开信箱取到屋内,放客厅一张长型茶几上。

    陈绮罗下班回来,一边脱鞋子一边顺手看信,重要的取返书房细阅、次要的一撇,顺手扔回长几上。

    那些由丈夫自遥远的地方寄返的明信片,便遭受此等待遇。

    隔了好几日,仍然扔在那里,蔷色过去,轻轻把它们收起,夹在书本中,作为书签。

    人微、力薄、言轻,写的信也无人要看。

    蔷色十分困惑,这真是一个势利的社会。

    她要把这一切细节好好记住,将来,倘若遭遇到同样的事,可作心理预防。

    明信片不见了,绮罗也不问起,可见早已丢在脑后。

    这段时间内,蔷色发觉绮罗置了许多平时不会真的新衣,式样华丽、诱人,颜色出乎意表。

    她并没有试穿给蔷色看,可是挂在房内,蔷色走过,自然看到。

    蔷色尽量低头疾走,这是规矩,寄人篱下者必学,人家要你看,你要高高兴兴的看,人家不想你看,你最好做一个亮眼瞎子。

    一天早上起来,蔷色看到一件小小上衣搭在沙发上,淡湖水绿,裁成T恤模样,可是钉满薄透明胶片。

    天下竟有那样别致的衣服。

    她伸手轻轻摸一下,上学去。

    她是为那个人所穿的吧。

    女为悦己者容。

    那天下午,父亲的电话来了。

    蔷色正在做功课,佣人进来说是找她。

    “蔷色,绮罗在何处?”

    “这是她办公时间。”

    “请同她说,我一时无法联络到她,我将延迟返来。”

    是吗,一个月已经过去了吗,他该回来了吗?

    “公司叫我在伦敦再做一个月,你请绮罗拨个电话给我,或许,她可以告假来与我一聚。”

    蔷色唯唯诺诺。

    “你好吗?”

    “很好,勿挂念我。”

    “此间一级寄宿学校尚有空位,可是学费寄宿费之贵,无出其右,原来,世上并无有教无类一事,看来不但富者愈富,再愈有学养教养。”

    蔷色不语。

    “此事回来再作商量。”

    蔷色忽然问:“你好吗?”

    “连续下雨已近两个星期,我发觉自己原来有风湿痛。”

    “吃用还过得去吗?”

    “有一样相当恐怖的东西,叫牧羊人馅饼,不幸将来你会有机会领教。”

    蔷色惊疑不定,“我还以为是约克布甸。”

    “不要去说它了,早餐有种猫鱼,腥臭扑鼻……唉。”

第二章

    蔷色安慰他:“到唐人街去吃。”

    “在所难免,记住叫绮罗拨电话来。”

    可是那一整天,蔷色都不会见到她。

    蔷色用英文写了张字条,放在绮罗的书桌上,英语措辞比较大方。

    她那小小书房有股幽香,一枚水晶纸镇压着是月需要应付厚厚一叠账单。

    将来,她也要学陈绮罗,凭双手付清一切账单。

    第二天清早,绮罗在喝黑咖啡。

    “我看到你的字条了。”

    她对蔷色,始终是那么尊重亲昵。

    “我立刻拨电话给他,可是没找到,不过留了言。”

    蔷色一直点头。

    “他在那边好似如鱼得水。”

    蔷色不语。

    绮罗放下日报,“又得出门了。”

    蔷色连忙拎起书包。

    “蔷色,今日无暇送你,你乘出租车吧。”

    “呵好。”

    “还有,星期六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喝下午茶。”

    她朝蔷色眨眨眼。

    “啊,有空有空。”

    雨天的出租车都有一股霉臭味,众人公用的东西都有点龌龊。

    呀由侈入俭难,这话真没错。

    从前,陈绮罗没出现的时候,小小的蔷色是电车常客,慢是慢一点,可是一定会到达目的地,她喜欢坐楼下,上落快捷一点。

    没想到今日已嫌出租车脏,宠坏了。

    一整个早上她都有被遗弃的感觉,身上那股沾自破烂车厢的气味挥之不去。

    继母要离开他们父女了,他们即将要打回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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