姹萝还是斜在贵妃塌上,手里抱着一只黑猫,头发长长披散。
而刑风就站在她身后,拿一把huáng杨木梳梳她头发,一下一下很温柔,只望这时光永无穷尽。
“你很难过吧。”梳发的时候他也柔声:“蛊王今晚会反噬,你又该受苦了。”
姹萝伸手去摸猫咪的颈子,答的也温柔:“我已经收服它,十几年了,我终于是收服了它,再也不怕它反噬。”
刑风闻言愣了下:“那你还挑了六个人,要他们今晚服侍你。”
“上次那个刺杀我的人,你还记得吗?”姹萝微侧了头:“我想他还会来。那么好,我今晚就等他,专心致志等他。”
三
静海寺其实是个小寺庙,香火也不算旺盛,庙内有一棵百年樟树,绿荫如盖淡淡飘香,倒是叫这小地方真有了几分佛意。
进庙之后晚媚就找了个小沙弥,问安后说是求见方丈,来拿方施主的东西。
方丈很快出来迎客,见到他们三人后有些吃惊:“以前都是一位中年施主来取东西,怎么这次来了三位?”
晚媚将手合十:“碰巧主人有事,就派我们三人来取了。敢问方丈,送东西来的可是位莫荷女施主,东西可是油纸包着的一堆纸稿。”
方丈连连点头,再不怀疑,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jiāo给晚媚后退身离去。
秦雨桑的身子这时已经有些发抖,习惯xing的开始玩手指。
东西被晚媚拆开,他哆哆嗦嗦凑上去看:“不会……不会是qíng信吧,我娘子和方歌……”
晚媚嗤笑一声,将东西递到他手间,让他自己看仔细。
结果看了一眼后秦雨桑就吁口气,万幸这封肯定不是qíng信。
纸上是他娘子莫荷的笔迹没错,可却是记着一笔流水帐,说是他某天又看了哪些秘笈,悟出了哪些套路心法,一条条写得很详尽。
于是他嗓门立马大了:“这又有什么,你巴巴的叫我来,难道就为了看这个?”
晚媚叹口气,冲他眨眨眼:“我的秦副盟主,看来你是真傻,你难道不知道这纸上写的东西有多值钱吗?”
秦雨桑也跟着她眨眼,晚媚后退一步摸住额头:“好,那么我问你,如果你是点苍派的掌门,有一招剑式死活想不明白,我现在来点拨你,你会不会感激我,对我更死心塌地。”
秦雨桑不眨眼了,开始有些明白,终于被晚媚点通了一窍。
院墙之内这时恰巧起风,呼啦拉chuī开那些纸张,就如同翻开了他那些懵懂的过去。
那座宅子是方歌买的,老婆是方歌替他娶的,他在那宅子里面老老实实住了十年,几乎从不外出,琢磨出的东西不知该多少张这样的纸才能写完。
晚媚这时又靠近前来,道:“你对方歌的价值如今你明白了吗?他利用你,既可以施恩于人,又可以摸清人家武艺的路数,钳制人家。你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你那宅子就是你的牢笼,所谓夫人不过就是个监工!”
秦雨桑怔怔,还捏着那叠信纸:“这些不用你说,我虽然迟钝,但也不傻。”
语气是波澜不惊的,可他脸色灰败,眼里也蒙上了层雾。
越是单纯的人往往越脆弱,因为信仰简单,所以不容有错。
这么多年方歌一直便是他的信仰,如今这信仰开始动摇,他就如同一脚踩在了云里,连身带心都不知要坠往何处。
晚媚这时敞开风裘,将他紧紧裹住,裹在自己胸前,柔声道:“不如你就从今天开始做你自己,喜欢你喜欢的人,做你喜欢的事,如何?”
秦雨桑心间疼痛,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突然间就吻上了晚媚,恶狠狠的吻,双手拥上她腰肢,仿佛就在这一刻便要做回他自己。
风裘底下本来就只穿着肚兜纱裙,晚媚笑的肆意,身子紧紧贴住了他,在那棵一叶一菩提的树下粗重喘息,手滑进秦雨桑衣领,腿盘上他腰,任他将头埋在了自己双rǔ间。
“告诉我,方歌的结界怎么破。”喘息的间隙她耳语:“你帮我报了仇,我就跟了你,和你天天缠绵làngdàng天涯,四处跟人挑战,把他娘的那些明门正派都给挑了。”
这句话说完秦雨桑的身子一下僵了,yù火冷了个透:“你为什么非要结界的破法,那个结界是南疆邪术,不到万不得已方歌是决计不会用的。”
“因为他已经万不得已了啊。”晚媚一挑眉头将他缠的更紧:“我们在路上暗算他,他中了我们的毒,明明已经不行了,可偏偏弄了个劳什子结界,刀劈不进水浇不透的,我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才来求你。”
秦雨桑吸口气,再看晚媚时眼里就藏了刀,将她手脚一分分掰开。
“他这样盘剥你,你还向着他?!”晚媚近前一步咄咄看他:“你是真没心肝吗?”
秦雨桑垂下了眼:“他对不住我,我就要对不住他,你这个想法我不赞同。”
晚媚拧眉,环顾左右最终掏出样东西来,是个小孩的长命银锁。
“你若不痴我也不用bī你。”她叹口气:“这个东西我想你认得,薄qíng的方歌和你可爱的儿子,你选一个吧。”
秦雨桑最终的答案是选了儿子,所以他跟晚媚走进片密林,说是结界难破,非要他亲眼看见不可。
林子很深,走了许久三人才到目的地,秦雨桑远远看见一团流动的气旋,果然是他教方歌的南疆结界。
再走近前去他瞧见方歌躺在地上,头发披散盖住了脸,身上穿惯常的灰衣,后背被鞭扫过,有一大块血迹,还cha着一枝毒镖。
那一刻他心头牵动,回想方歌仗剑站在武林之巅的容光,不由叹了口气。
英雄末路,难道他真要葬身于此吗?
一旁晚媚是早已不耐:“你还在琢磨什么,这结界是你教他的,难道还真这么难破?”
秦雨桑点点头:“结界和蛊术是南疆两大邪术,他在最后关头结了这个界,其实已经将毒bī进了结界里,我得找到死门一剑刺进去,破了他的界,也把毒bī回他身体。”
他不会说谎,这席话是一点不假,就是没有说全。
结界是有个死门,可也有个生门,如果生门被刺,那么结界也会破开,毒则会顺着持剑人的真气逆流,全数上了刺界人的身。
如今一枚长剑在手,生门死门都在眼前,他却心神出窍,想起诸多旧事。
八岁时双亲辞世,方歌前来吊唁,第一次扶起了他,那双手的温暖留存至今。
二十岁时自己成婚,方歌喝的酩酊大醉,比自己成亲还高兴。
二十六岁时添了儿子,方歌来喝满月酒,傻乎乎抱了那孩子一夜。
如果这二十几年他一直在演戏,那么应该也会有走神的时候,将假戏做了真。
“我是不是该恨他。”到最后他在心底里问了句,很老实的问自己:“我有没有一点恨他?”
答案是有,他吐了口气,体内真气流转,持剑一下刺入结界。
结界在他剑尖形成一个涡旋,转势越来越急,最终全都纠结到一点,“咻”一声逆流,全都攻进了他身体。
持剑的右手顿时麻痹,他手起如电封住心门,弯腰去扶方歌。
不错,他是有点恨他,可还不够。
就算方歌世故圆滑,不配做他的神,可那二十几年的岁月是真的,他起码还是他的朋友。
救了他就一定能救儿子,就算自己死了,他也一定能救,因为他是方歌,老辣深沉无所不能的方歌。
所有该想的他都已经想了,只除了一样——如果这人不是方歌呢,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个迷局,那么结果会怎样。
结果是他死。
一切的一切都尽在算计,他怀里的“方歌”手里早握了银针,上面粹着催毒剂,只要扎中他任何一条血管,他都会毒气攻心立时毙命。
那人是晚媚花三千两银子雇来的九流杀手,敬业的确是敬业,针也刺了,可却没刺中血管,跑了个偏。
秦雨桑这才恍然大悟,剑如匹练一记割断那人咽喉,接着又挽起满天剑花,在晚媚眉心划了很深一条血痕。
可是真气催动毒也立时入了心,晚媚挥动神隐,在二月出手前已经套住了他脖颈。
“你放心,那银锁是偷来的,我没动你儿子。”对着秦雨桑明澈眼光她说了句,神隐收势,看着他最终倒地。
“毒是南疆的毒,两天之后就会蒸发,不留下任何痕迹了。”晚媚回头吩咐二月:“那张他写了方歌两个字的字条你带来没有?”
二月连忙将那字条掏了出来。
“两天后你把他带到静海寺附近,记住不在寺里面,也莫要离寺太远。”晚媚挥挥手:“在地上写个‘方’字,学这上头笔迹,再做个新月伤口。那做法秦雨桑教了三遍,你也该学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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