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张棋桌,上面似乎还有道深蓝色的影子,蓝若的影子,正举子不定,为难该怎么让幽禅这臭篓子赢了这盘棋。
幽禅恍惚的笑,缓缓在那张桌子上面坐定,拈起了一粒白子。
而她身侧,晚媚正脱下鞋袜,脚伸进血池,那粘腻冰凉的感觉还是叫她一阵涩缩。
“主子要下血池做什么,小三可以代劳。”
这当口有人发话,有道白影立在了血池边,头脸低垂。
噬心蛊即时发作,他额头血管跳动,忍不住低低咳嗽了声。
池边万念俱灰的幽禅这时却突然猛醒,伸手过来搭住了他的脉。
“噬心蛊,你果然中了噬心蛊。”搭完脉后她眉角高扬:“蛊虫现在在活动,这么说引虫在你主子身上,你只要靠近你主子一丈之内,蛊虫就会噬你的心。”
晚媚闻言通身一震,飞扑上来盯住了幽禅:“你说什么,什么不能靠近……”
“这么说你还不知道?”幽禅叹了口气:“不知道他只要靠近你一丈之内,就会受万蚁噬心之苦?”
“我不知道……”晚媚痴痴跟了句,抬头看向小三,想在他眼里找到事qíng的端倪。
小三低头,不肯和她对视。
不需要再确认了,他这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那么这蛊虫有没有解!”晚媚绝望转身,一把握住了幽禅的肩膀:“你既然识得,那么你会不会解!!”
第十四章。舍得(上)
舍得
一
“我会。”等了许久才听到幽禅这两个字,晚媚的心腾得更高了,双手已经掐进她皮ròu里去。
“可是我已经不能了。”幽禅紧接着又跟了句,人缓缓前倾,靠上了那张棋桌。
一截刀尖透她后背而出,鲜血将棋盘浸得通红。
刀是已断的弯刀,坐到棋桌前那刻幽禅就将它送进了心房,悄无声息的一送,刃光只在袖内隐隐一闪。
血池之内谁说不能开出莲花,罪恶之地谁说便不能有爱。
她若对蓝若无qíng,又哪来那夜夜梦魇透骨绝望。
“记得别负他。”她无力地瞧着晚媚,温柔伤感:“别辜负他,永远别辜负真心待你的人。”
“不能你告诉我怎么解!”晚媚忍不住高声,也将脸贴上棋桌,拿手拍打幽禅脸颊:“你别睡,我替你护住心脉!”
“可是我想睡。”幽禅眨了眨眼,慢慢合上眼帘:“蛊王……一只十年以上的蛊王……就可以克制噬心蛊,你记住……”
最后那三个字已经几不可闻,她去的安详,依稀中已经靠上了蓝若的肩膀。
爱恨皆已作古,这一靠实心,再没有隔阂猜忌。
“蛊王,十年以上的蛊王。”晚媚在她身边低声重复,到最后眸光一闪,坚定犀利的一闪。
蛊王,鬼门有一只,据说已经存活了二十二年,是真正的百蛊之王。
它如今就住在姹萝的血脉里,住了十五年,委实已经太久太久。
听竹院,公子的住处,夏日风声飒飒,越过竹叶fèng隙,那声音的确是美妙。
屋里还是照旧墨黑一片,晚媚坐在chuáng榻边,被公子揽了入怀的那一刻有些忧郁。
求欢时头顶一朵红花摇曳,地室里那一幕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
“你在担心蛇蔓?”公子微沙的声音在黑室里亮起:“担心我抱着你蛇蔓会开花?那大可不必。苏轻涯中蛇蔓二十年,前十年照常做他的教主,他能克制蛇蔓十年,我必然也可以。”
晚媚嗯了声,之后又实在忍不住:“那么十年之后呢,公子怎么办?”
“十年之后?”公子低低沉吟,声音有些讥诮:“十年之后如何,已经和我无关。”
说完人就覆上晚媚身子,搂住她腰肢,双唇并不滚烫,却落遍了她每寸肌肤。
这一场欢爱缠绵热烈,晚媚察觉到公子的变化。
欢爱里已经有了感qíng,她不再只是个没有灵魂的chuáng伴。
不管这感qíng是什么,因为她分享了他身世的秘密,所以已有一脉和他相通。
这一来晚媚更有把握,在chuáng侧静待公子醒来,替他穿好衣衫,很是适时的说了句:“鞭法晚媚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不知道公子能不能传授更上乘的心法。”
“更上乘的心法就是我用的这种了。”公子将双手jiāo叠:“那么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倾囊相授。”
晚媚这次答得gān脆:“鬼门陈腐,公子既然要扶我替代姹萝,替鬼门换血,那么我的武艺自然不能输给姹萝。”
室内一片沉静,晚媚的心越跳越急,几乎跳脱胸膛。
换血,替代姹萝,她将公子的这层心事挑破,无疑也是一场豪赌。
“那么你先证明你能够替代姹萝。”许久后公子才道,极低地咳嗽了声:“半月之内替我收服方歌,我便传你心法。”
晋城醉红楼。
经过这个故地时,晚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三年之前,在这里她被人几乎轮jian至死,那时候她的名字还叫做骆雪。
“骆雪……”想到这里晚媚沉吟,举步踏进了院门。
大清早的,院里没有什么客人,老板娘正在大厅摇着团扇,布置场地,一边吵吵嚷嚷:“今天小玉开苞,银子肯定不少,你们都好好忙,到时候人人有赏。”
“今天晚上不卖小玉。”
身后突然有人发声,一把女声。
老板娘的眉拢到了一起,团扇一挥猛然转身:“刚才谁说话,不卖……”
“是我说话,我说今晚不卖小玉,卖我。银子我和老板娘五五分帐。”
晚媚在原地回她,身上香云纱落地,露出赤luǒ身体。
老板娘的扇子不摇了,看着她舌头打结,已经不会说话只会点头。
入夜,醉红楼人声鼎沸,晚媚坐在纱帘背后,点了一枝龙涎香,赤luǒ身子就在香气里半隐半现。
下面一gān人争得面红耳赤,已经把价钱抬到了一千四百两。
晚媚始终没有表qíng,只是将双腿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一只手指去拨弄那袅袅香烟。
等了不知多久,台下终于响起老板娘的高亢嗓音:“晋城四少出三千两!还有高过三千两的吗?”
晚媚的手指停住,轻轻掐灭了烟头。
没有人高过三千两,老板娘的迈着细碎脚步前来,头探进纱帘:“三千两,姑娘满不满意。”
“满意。”晚媚道,缓缓绽出个笑:“那就麻烦老板娘把后院腾出来,让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
老板娘是个绝对不会和银子过不去的人,当晚那后院果然清净,就算喊破喉咙也绝不会有人应一声。
而晚媚就在这院子里斜身,人躺在贵妃塌上,带笑一一看着眼前这四个人。
晋城四少如今全都赤身luǒ体,一个个被她瞧得发毛,八条腿正一起打晃。
有人已经尝试过逃命,结果是被晚媚一鞭扫中脊梁,整个人几乎被拦腰劈断。
用晚媚的话说:“如果谁还要试着逃命,那么下一鞭一定卷他喉咙,将他头卷下来当夜壶。”
四少们哆哆唆唆点头,可心里总归有点不以为然。
如果四个人一起逃命呢,就算鞭子再快,能卷得下四颗人头吗?
这念头在四人心里一直盘旋。
晚媚当然是明白他们心思,一时也不发话,只是拿起了她的神隐。
神隐无声,临空挽起一朵鞭花,只是片刻已经扫过四人头顶。
四少们头顶都是一松,头巾忽然间就碎成了齑粉,长发全都铺泻而下。
“四位现在应该相信,我一鞭就能要了四位的命了吧?”晚媚将神隐收起,眉眼还是似笑非笑,眼波从四人身上一一流过。
四个人立刻一起点头。
晚媚莞尔,将一杯酒推上了桌面:“我是你们的仇人。今天来,只想要一条命。你们当中只要有一个人上来喝了这杯毒酒,另外三个立刻就可以离开。”
四少们的腿抖得更厉害了,八只眼睛对视,全都巴望着对方能做个舍身成仁的英雄。
半个时辰过去,四个人的热汗躺了一地,却没有一个人肯上来喝了这杯酒。
晚媚的笑意扩大,抬手端起杯子,就这么一饮而尽。
“酒根本没毒,很可惜你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值得原谅。”晚媚将那杯子倒扣,手指发力,“扑”一声将杯子按得粉碎:“四个人一起活着出去的机会你们已经错过了,很可惜,我们现在就只好开始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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