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媚不应,已经在盘算将挑战提前。
屋里流过寒风,烛火开始摇曳。
在这空当姹萝双眼华光大盛,依次流过七彩,牢牢看准了那根蜡烛。
蜡烛燃起熊火,居然在片刻间就被烧尽。
五成功力就得如此,当日她和流光一战,根本就是在保存实力。
晚媚通身一凉,从头到脚从手到心。
姹萝不笑了,立起身,将手搁到她肩头:“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小三下噬心蛊,又为什么把那二十条血蛊赏你吗?”
“我就是要你急。”停顿片刻后,她将唇凑上晚媚耳朵:“因为假以时日你必定超过我,我就只好推你一把,要你急不可耐来救你影子,要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实力来挑战我。”
“今夜是最后一夜,我恩准你去刑堂,凭吊你们伟大的爱qíng。”
说完这句姹萝心满意足,终于又踏月而去,姿态还是风流无比。
※※※※
听竹院,凤凰竹四季常青,竹làng还是一波接一波。
可是那里面没有公子,晚媚满怀希望的来,等到的却是他随从的一句:“公子最近不在,只有一句话转告媚姑娘,说是姑娘如果连这关都过不了,那么以后也不必再来听竹院。”
希望瞬时落空,晚媚在那竹làng声中站着,听竹听了很久,这才转身,朝刑堂方向迈步。
刑堂是间半地下室,弯腰进门后,cháo气扑面而来。
一进又一进刑房在身侧掠过,一色的黑暗无声,好像幽冥的鬼眼。
晚媚往前,无声低头,心事太多反而沉寂。
最后一进刑房的灯亮着,她顿住脚步,将肺里空气统统吐尽,这才转身。
灯下果然有她的小三,五官清秀眼底淡淡青痕,白衣依旧gān净。
刑堂主是个艺术家,上刑上得毫不破坏美感。
小三只是坐在地面,袜子被褪gān净,两条腿固定在一张矮凳上而已。
晚媚进来时刑风也正恰巧举捶,落力无比jīng准,一记就将小三左踝骨敲得粉碎。
小三吸气,抬头看着晚媚,将那声痛呼又生生咽了回去。
而刑风则是头也不抬,将锤举起,道:“还有一边,事qíng不能只做一半,麻烦媚姑娘稍等。”
语毕锤落,右踝骨应声粉碎,比刚才那一记还要利落gān脆。
这次小三连气都没吸,只是薄汗聚集,‘滴答’一声从额头坠落。
“好了。”做完事qíng后刑风立身,人往门口退:“半个时辰之后我来敲另外两根,媚姑娘你有半个时辰说话。”
晚媚在门口摇晃,被他撞了下肩,这才如梦初醒,一步步挨到小三身边。
小三坐在原处看她,冷汗如瀑,抵死的沉默。
晚媚将唇凑到他耳边,头搁上了他肩,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缓,道:“我现在就救你出去,如果出不去,那么就一起死。”
小三怔怔,目不转睛看她,无比疑惑。
晚媚于是苦笑:“姹萝保存实力,我估计错误,就算她只剩五成功力,那也在我之上,明天我是毫无胜算。”
说完她就抽出神隐,鞭尾横扫,忽一声就击碎了小三脚上的铁铐。
小三脸色苍白,将腿往里收了收,缓缓将手臂张开。
晚媚笑,将身子蹲低,让他将自己环抱。
那双手臂收紧,将她抱了片刻后松开,向下捉住了她双掌。
刑室之内突然起风,烛火顿灭,一切浸入黑暗。
半个时辰过后刑风归来,将烛火点燃,两人是已经分开。
小三还在原地坐着,脸色已见灰败,而晚媚是在门口,人半跪,一双手瑟瑟发抖。
刑风往前,对那断成两截的铁铐并不表示惊讶,一转眼又找来一副,将小三双腿放直,喀嚓一声重新铐上矮凳。
小三将头竖直,这夜第一次打破沉默,轻声道:“主子你可以回去了。”
晚媚扶着门框,用尽身体里全部气力,这才将脊背立直,缓缓转过身去。
刑风又举锤,在落下之前晚媚回头,匆匆看了小三一眼。
小三弯起嘴角,眼半眯,忽然间就对她微微一笑。
那笑是无力至极苍凉至极,转眼就已落下。
可晚媚忽然获得气力,就象在长寂无明的夜里看到了一颗星子,再不犹豫,踏起脚步快速走出了刑堂。
第十六章。欢谢
还是习武场,晚媚对姹萝,宿命一战。
有谁人观战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输赢和生死。
姹萝没有废话,长袖翻转迎风而来,一出手就是杀招。
晚媚定定,等那流云袖已经到了跟前,这才将鞭抖起,使出了第一式穿云破。
只剩五成功力的姹萝,内力还是在她之上,对敌经验更是她所不能企及的。
所以姹萝信心满满,过得十招之后,左手流云袖堆làng,层层阻住了鞭的去势,而右手在袖内翻转,催动长袖伸展,象匹白练般直往晚媚胸口拍去。
晚媚还是失神,好像魂魄不在,鞭法也有些凝滞。
姹萝眼里流过七彩,唇角勾起个妖娆的笑,柔声道:“你死之后,我会让你的影子生不如死活着,人间地下,要你们永不相聚。”
晚媚受创,人疾步后退,可神色还是平定,将鞭尾扬在空中,曳出一条无声的黑影。
神隐鞭法最后一式,天光尽。
时至今日,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什么叫做天光尽。
刑室里面相拥,小三冰冷的手,抵在她颤抖的掌心,内力汹涌而来,那一刻的她,就听到了绝望在命运里狞笑的声音。
天光尽,绝望无声,就如同眼前这道鞭影,悄无声息已经到人心头。
“好鞭法。”鞭尾扫到跟前时姹萝扬眉,将袖卷成一个漩涡,阻住了鞭的去势,笑意更浓:“可惜的是你底子不够,可惜你那伟大的爱qíng让你心太急。”
晚媚冷脸,眼斜斜看她,片刻的寂静之后,里面突然杀出一道厉芒。
就在这一刻,她的内力bào涨,神隐便象游龙,劈开了姹萝的流云袖,一击而中,象千钧之雷劈上了她眉心。
姹萝立在原地,那个笑还在眉眼间流转,七窍却已经缓缓流出血来。
晚媚的神隐是毫不停顿,上来挽个鞭花,牢牢套住了她颈脖
姹萝咳嗽,张嘴鲜血狂涌,却仍笑得无比妖异。
“内力一夜之内大进,只有一种可能,是你的影子将功力传给了你。”她边笑边看晚媚:“那你就应该知道,失去功力中了噬心蛊又在受刑的他,是必死无疑。”
晚媚艰难地呼吸,将鞭收得更紧,道:“必死无疑的不是他,是你!”
姹萝还是笑,意识渐渐涣散,连举手的力气也无,却保住了那个讥诮的笑意。
“记住我不是败给你,是败给刑风。”死前那一刻她仰头,七窍鲜血淋漓长发倒飞,模样就有如修罗:“记得告诉他我不悔悟,死后仍将继续诅咒,诅咒这世上有qíng人和我们一样,最后都不得善终!”
生时作恶死时无畏,她倒的确是个魔物,不折不扣的魔物。
晚媚不语,咬牙发力,将神隐收紧。
姹萝颈骨应声折断,倒地时阖目朝天,长发上鲜血纵横,就地开成一朵邪恶的血罂粟。
头顶青天破晓,第一丝光线终于挣扎着突破重云。
晚媚赢了。
一顶黑色的软轿吱呀呀而来,来得不早不晚,恰巧是输赢分晓这刻。
从始至终,轿里的公子都只是个看客,一个了然一切的庄家。
有人将姹萝的尸身抱到轿前,割破她手腕,开始给她放血。
鲜血再一次将场地浸没,公子从轿里伸手,在姹萝腕间拂动十指,真气缓缓流动。
血流尽时十指也停止动作,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蛊虫落在了公子掌心,被晨光映照,隐隐流出七彩。
普天之下只得三只,能克制百蛊增人百年内力的蛊王,如今就这样被他握在手心,有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
“百蛊之王,原来就长这模样。”他喃喃,朝晚媚招了下手:“伸手,记得内力倒流,我把它给你种上。”
晚媚顿首,依言伸出了手腕。
蛊王潜进她血脉时众人跪地,齐声称颂:“恭祝新门主荣登宝位!”
一切都象场虚无的梦幻。
晚媚始终低头,象被定身,直到公子声音清冷说了句:“现在你已经是蛊王的新主人,百蛊皆服,当中包括那条引虫,噬心蛊已经失效。”
一语惊醒幻梦,晚媚双目亮了起开,开始朝刑堂狂奔。
刑房,光线昏暗,满室都是血腥味。
刑风埋头,拿笔沾碟子里的鲜血,在新做好的团扇上面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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