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他一面,偷偷看一眼,如果他过得很好,已经忘记了她,那她就再也不烦他了。
如果他还记得她,还念着她……
云都山很美,苏秀从后山翻了上去,她的轻功还是很好的,披着黑色的斗篷,在夜里寻觅着清央的气息。
最后在天权殿里看到了灯下的清央。
他成熟了许多,岁月给他的俊秀镀了层金,细长的眉眼里看到了隽永,沉静得如同一幅画。
苏秀偷偷看着他,远远地跟着,一跟就是七天。
她看到了不同的他,在弟子面前笑得出chūn风满面,处理教中事物时gān练利落,独自一人时,却常常露出无所着落的怅然表qíng。
第八天夜里,他一个人沿着山路缓缓而上,在思过崖停了下来,说:“你跟了我这么久,就出来吧。”
出来吗?
苏秀缩了一下,犹豫间,他骤然出手,将她从黑暗中拉了出来,惊慌中,斗篷向后滑落,露出了年轻的容颜,还有苍苍白发。
苏秀手忙脚乱地底想要藏起自己,却听到他哑着声音说:“苏秀,我又梦到你了吗……
那一刻,苏秀终于哭了。
清央,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活得醉生梦死。
清央十三岁那年遇见苏秀,那年她十六岁,给了他一个铃铛,让他记得时时想她,这一想,就是七年。
清央二十岁那年又遇见了她,那年她二三,给了他一个承诺,让他在云都门等她,这一等,就是十三年。
清央常常在思过崖上眺望西南,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会笑,苦笑,笑过之后,是永久的沉默。
当她再次出现在他生命中时,他告诉她,等待若有终点,再久都是值得。
只是,你要把你欠我的二十年,通通还回来,利滚利,打折后三生三世。
那只白狐狸赖在他怀里,闷声说:“清央,你什么时候又学坏了。”
他笑着说:“等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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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都卷 第二章 由俭入奢易
清明过后第二天,西南那边便又传来了消息,这两个月里李凌官司缠身,李真更被告杀人,左右斡旋,银两花费不计其数,却如泥牛入海无消息,仿佛有人在暗中施加压力,往好听了说,是秉公处理,而说白了,就是不给他们一点机会。
李凌一早或许还不明白,但自从李真哭着说出她对沈jú年做过的事之后,他心中大概也就猜到是李群授意的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李群未必是多善良心软才不跟他翻旧账,说白了,只不过是他天xing凉薄,能少一事是一事,翻案之事,尤其是这种陈年旧案,本来便极其艰难,而且彻查之下,还可能会牵连开来,当年涉案受贿乱判的官员也会因此遭殃,失败了,是白费力气,成功了,李凌下狱,蓝绮伏法,他也不会因此而觉得大快人心,最多也就是淡淡一句“哦”。
但别人如若犯到头上,他便不会善罢甘休了,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手段来达到目的,并且不留下一点把柄,他要做的,就是gāngān净净。
用李群的话来说,放眼官场,能够生存下来并且步步高升,若没有过犯过官员必犯几宗罪,那几乎是不可能。贪赃枉法,以权谋私,欺下瞒上……
这几乎是官场的潜规则,人人都知道,这么做事错的,但每个人多会去做,认真查下去,凡做到四品以上的,几乎没一个是gān净的。这样的污点,人人都有,皇帝喜欢这样的臣子,因为有污点即是有弱点,皇帝喜欢你需要你的时候,再大的污点他都可以视而不见,皇帝厌恶你除掉你的时候,再小的污点也足以致命。
对于李群想要达到的目的来说,李凌的污点已经足够了。
对于李群的母亲来说,李凌对她的伤害更大。作为一个男人,本来就该承担更多的责任。
这一场官司将李凌几十年的努力毁得一gān二净,吵架撤职,他如今已经一无所有了。蓝绮对他,他对蓝绮,到底是什么样的感qíng,是各自分飞,还是相濡以沫,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李群也没有心思再了解了。
李真的杀人证据确凿,但因为死者是地位卑下的丫鬟,按律例只被判流刑。对她来说,或许斩立决会比流刑更好受一点。娇生惯养的少女,在长路漫漫的流放途中,会遭到什么样的事,其实很容易想象。
李凌一脉彻底从帝国的政治舞台上消失了。成都太守之位悬空,刚好郭雍与玉宁公主二月完婚,李凌撤职之后,便由郭雍接替了他的职位,身兼多职,通关西南三省。
李群看完郭雍的来信,转头看向沈jú年,见她看着玉宁公主的来信若有所思,便问道:“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沈jú年回过神来,折起信纸,微笑道:“一些私房话罢了,她说的事,郭雍给你的信上定业说了吧。”
李群眉梢一挑,笑道:“你是指玉宁公主有孕之事?”
沈jú年含笑点头。
李群哼了一声:“炫耀。jú年别理会他们,我们慢慢来,不急。”
沈jú年失笑道:“谁说我急了?”说着便起了身朝屋内走去,刚走没几步便听到敲门声,于是又这回去开门。
“师母!”敲门的是林聪,沈jú年一眼看到他手中的盘子,便知道他所为何来了。“我阿母让我送盘子回来。”林聪咧着嘴笑。
沈jú年笑着引了他进来,进了门便考到院中,正在晒太阳的李群,林聪忙跟他问好。李群淡淡地堆他点了头。
沈jú年进厨房把昨天乘润饼菜的大海碗取出来jiāo给林聪,林聪结果后不忘阿谀几句。
“师母你做的点心实在是太太太太好吃了!”林聪cao着不怎么标准的官话说,“我阿母都说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点心!”这确实是林大娘原话。
沈jú年听习惯这样的话,因此也只是淡淡一笑说:“喜欢的话,以后常来便是。”天宝馋嘴,她又在家无聊,便常做了许多点心放着,三个人吃不完,天宝也会带着去学堂分给其他人,尝过的人都念念不忘,因此沈jú年虽然甚少出门,名声却早在学生间传了开来。
林聪听沈jú年这么说,也知道多半是客气话罢了,嘴上实在馋的紧,真恨不得跟天宝换个身份。
等林聪离开,李群才对沈jú年说道:“你平日里总爱做些点心,看看引来了多少馋猫。”
沈jú年看着他心想,你不也没意识到自己引来了多少芳心乱跳吗。
其他人家的姑娘就不说了,但是林大娘家的林秀珠就分明对李群抱有别样心思,偏偏他不知是迟钝还是故意忽略了,毫无察觉的自来自往,也不在意多少人为碎了一地芳心。
沈jú年扫庭前的时候,远远听到林大娘扯着大嗓门跟林聪说着什么,因为说的是闽南话,语速又快,她听得见也听不明白,便停下了手头事,抬头对来人微笑。
林大娘的丈夫原先是个渔夫,这两年海上不太平,便开始了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悠闲日子,可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少了收入,日子一下子拮据许多,林大娘便在文庙外开了间小食铺,卖油条,面线糊之类的小吃,价廉味美,倒也是一笔不大不小的进项。
沈jú年见林大娘走来,便笑着对她点点头,心里想着该怎么用闽南话跟她打招呼,不等她开口,林大娘便笑这开口了。“你呵你呵,阿嘞忙哦?我头前(刚刚)叫阿聪来跟你说些事,也是我么得闲,这种事还是要我们大人自己讲才清楚。”
林大娘说得比较慢,沈jú年大概就能听懂了,微笑说:“有什么要紧事吗?进屋里说吧。”说着先转身进去了,林大娘叹气心道,大地方来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讲话走路都这么斯文秀气。
跟着进去了,不忙说话,沈jú年先泡了茶,做了个请的手势。福建安溪这一代得力于地形气候,多产茶叶,最多见的便是安溪铁观音。安溪人无事便爱闲嗑讲古,讲多了便口gān舌燥,因为家中多备着茶叶,也未必是多名贵的好茶,总归是清香微苦,让人舌底生津的味道。
李群爱茶又挑剔,家中用的茶叶便又与别人家的不同,只拿气味一散开,便让人为之一振。
林大娘对茶没什么研究,但闻着也知道不是凡品,抿了一口,啧啧叹道:”这茶好着,一斤只怕要一钱银子吧!“
沈jú年笑而不语,其实这茶纵然再贵,也不及这套木鱼石茶具。一般的茶叶,闽南卖一钱银子,到了金陵可能卖到七钱。而李群所饮的茶叶,便是在产地也要卖到三两银子以上,不过茶叶再贵到底有限,茶具的价格却更是高的离谱,尤其是因茶择具,喝不同的茶便要用不同的茶具与之匹配。几套紫砂茶具价格都在数十金之上,一套木鱼石茶具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搜刮来的前朝贡品,便是有钱也难买到。李家里里外外看着gān净朴素,仿佛也只是普通的小康之家,乡里人不认风雅,也仅觉得李先生不是个俗人,但若让真正的内行人见了,必要大叫一声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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