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萧府,一路上听到不少丫鬟讨论,听说四少爷瘦了许多,一脸风霜,大概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到底是随军,军中条件艰难,他一个萧家少爷,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吃过那种苦。
远远就看到围满了人,不用进去也可以想象,老太太、二爷、二奶奶肯定是围在chuáng头了,七小姐定然也在,少不得还有三爷他们,毕竟还有药材的事要回报。
正想着,就看到有大夫走了出来,看样子萧锦琪可能还受伤或者生病了。只不过这个大夫却不是平常请的那一位老大夫,眼前这位看上去不过二十开外,年轻俊雅,眉目间又带了丝傲气,眼睛在沈jú年脸上一扫而过,只当没看到她这个人似的。
等他离开,沈jú年才听外围的丫鬟说,那是济南来的祝神医,和四少爷同路而来,似乎是来金陵拜访故人。
沈jú年也不关心其他,在外围走了两圈,便走到远远一个角落里坐下,等人散了再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和主子们才一群一群地离开,门庭立刻冷清了,只有萧娉婷还没有出来。沈jú年想了想,便走回院里,看到个面熟的丫鬟,想了一下,才记起是叫玉珠,于是问道:“七小姐在吗?”
玉珠一双眼睛在她脸上一转,神qíng古怪,yīn阳怪气道:“七小姐在里间和四少爷说话,我帮您通传一声。”
这时里面传来萧娉婷的声音,“谁在外面说话?”
“回七小姐,是沈小姐来了。”
“jú年!快进来!”萧娉婷喊了一声,沈jú年对玉珠笑了笑,便拨了帘子进去。
chuáng边放了张椅子,萧娉婷坐在椅子上,萧锦琪半倚在chuáng边,脸色不大好,人确实瘦了许多,但看着又成熟了不少。这样的历练,是养在大宅门里的少爷们所没有的。经历过战事,进过军营,舔过刀口,生死关前绕了一圈回来,任谁都会成熟三分。
“jú年,你怎么现在才来?”萧娉婷拉住了她的手,顺手一拉一推,把她按在chuáng沿上坐下。“我……”沈jú年一惊,想要站起来,却被萧娉婷紧紧按住了。
萧娉婷笑道:“来了就好,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你陪四哥说说话,他手上受了伤,有事你照顾着!”
沈jú年心想,他自己不也有丫鬟吗?
可萧娉婷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只留她一人尴尬坐着,面对萧锦琪。
萧锦琪有着一双和二奶奶极相似的眼睛,却不像二奶奶,也不像七小姐那样光芒四she。凤眼微挑,黑眸却幽深不见底,仿佛是古井无波,水面又结了一层霜,偶尔眸光流转,眼底闪过一味不明qíng绪,让人看着便觉心惊胆颤。
恰如沈jú年此时,有些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更多的是不知从何说起的尴尬。
用余光偷瞄,只觉得他不但瘦了些,而且也略略晒黑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晒黑才显瘦。薄唇微抿,几乎不见血色,搁在被子上的右手隐约可见苍白肌肤下的青筋。
沈jú年怔了怔。“四少爷,您的手臂受伤了?”
萧锦琪轻轻嗯了一声,“路上遇到土匪,中了一刀。”
手臂被重新包扎过了,虽然有祝神医在身边,但外边到底条件简陋,没有得到好好调理,劳神劳心,恢复便慢了许多。
说了那句话,便又继续沉默了。沈jú年盯着自己的脚尖,眉心微微蹙起,这话实在不好开口……忽然听到萧锦琪说了个字:“水。”她又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急忙起身给他倒水。
他右手受了伤,沈jú年便想递到他左手边上,却见他一动不动,一双幽深的黑眸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得她头皮发麻,手上有些微颤,却只有无奈地送到他唇边。茶杯轻触到他的嘴唇,触感通过茶杯传递过来,让她心上浮起一阵怪异的感觉。萧锦琪就着她的手喝水,沈jú年配合着稍稍抬高杯子,萧锦琪下颚微仰,喉结上下滑动。
一杯见底,沈jú年问道:“还要吗?”
萧锦琪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疲惫,闭上了眼睛。
沈jú年把茶杯放回原位,看萧锦琪也打算休息了,便道:“四少爷,若没有其他事,jú年就先回去了。”不与病人多纠缠,还是改日再说吧……
萧锦琪却忽地又睁开了眼睛,沈jú年被看得一阵心虚,又听他说道:“你过来。”
犹豫了一下,还是照他的吩咐走到chuáng边,“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萧锦琪沉默不语地看着她,忽然伸出左手,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捞进怀里。沈jú年大惊,毫无防备之下便跌进他怀里,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看到他眉心一皱,似乎不太舒服,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碰到他右臂上的伤处了,眼角一瞥,白纱布上微红,急忙僵住了不敢再动。
这一僵,萧锦琪便已将她紧紧拥住了。他半倚坐着,沈jú年侧坐着靠在他怀里,闻到一阵阵微苦的药香。
萧锦琪将脸埋在她颈间。她才从院子里进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花香。今天天气不错,她的衣服上有阳光晒过的气息,gān慡温暖,闻着很舒服,让他忍不住深深一吸。
拂在颈间的呼吸让她有些不自在地想要逃避,qiáng烈的不适感让她稍稍一动,便听到萧锦琪闷声道:“别动!”
无论是谁,被一个异xing紧紧抱着,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沈jú年深呼吸一口气,目光移了移,偷偷用余光打量萧锦琪,只看到闭着眼的侧脸,睫毛很长,但不浓密,似乎心里不太安稳,睫毛轻轻颤着,眉心微蹙。
沈jú年心想,她似乎没有看他真正笑过,至多是冷笑吧。李群也是极冷淡的一人,但他们两个人的冷淡却是不同的。李群冷淡,是因为他自小生活在山上,接触过的人和事不多,心里澄澈单纯,不明白世间黑暗。萧锦琪冷淡,却是因为他自小在宅门里生活,见多了人心险恶,自私自利,所以他眼极冷,xing子淡漠,却也未必没有一颗会跳动,会喜会怒会悲伤的心。
沈jú年自己也没有经历过爱qíng,但隐约察觉了,四少爷对自己是不同的。至于为什么不同,她也不明白。她有什么地方吸引他的?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样貌放萧府里也只是个中等,在萧娉婷身边更连陪衬都说不上,更说不上聪明伶俐,八面玲珑。这么平凡的她,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了吧……
沈jú年百思不得其解,谁会相信堂堂萧家四少爷会喜欢一个平凡普通的乡下女子呢?她是不相信的,再说,即便他真的喜欢她,那也不妨碍他去喜欢其他女子,而即便他只喜欢沈jú年一人,他也不能娶她为妻,更不可能为她而不娶妻。
所以,早知没有结果的事,那还不如从未开始吧。
她管得住自己的心,却管不住别人的心。
“四少爷。”沈jú年轻轻挣了一下,“多谢您了。”
萧锦琪一僵,抬头凝视她的双眸。
沈jú年深呼吸了口气,正色回视他。“那一夜,多谢您放手。”
萧锦琪终于明白她的意思,缓缓松开了手,只是眸色漆黑,深沉如夜。“原来你并没有忘记。”
沈jú年坐得离他远了一些,保持了适当的距离。“还是忘记得好,希望四少爷也不要记得。”
萧锦琪勾了勾唇角,“我原本没奢望自己的放手能够感动你,却没有想到仍然无法打动你。”沈jú年怔忪间,又听他说:“若说谁是外冷内热之人,你沈jú年或许恰恰相反。”
沈jú年侧低下脸,仔细一想,倒未必不如是。但要真说起来,她只是习惯了约束自己的心,没有希望的事,就不要有妄想。他不只是萧锦琪,更是萧府的四少爷,这个身份,让她望而却步。
“有些话,不好同七小姐说。”沈jú年复又抬眼望向他,“七小姐年纪小,有些事思量不到,还请四少爷帮忙提点。”
“我听七妹说,当时她冲动行事,还是你的一席话拦住了她。”萧锦琪笑笑不回答,“她说她倒是低看了你,她还不及你懂我。”
“不敢说一个懂字。七小姐聪明绝顶,只不过冲动行事,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jú年不能常在她身边,但自有四少爷护她周全。”
萧锦琪神qíng一僵:“你要走了?离开金陵?”
沈jú年点点头,未及回答,萧锦琪又追问:“你在等李群?”
沈jú年嘴唇一动,许多话都停在了嘴边。
“我在军中见到李群。”萧锦琪缓缓开口,将沈jú年的神qíng一点点收入眼底。“你纵然能走,他却是不能离开了。”
“什么意思?”沈jú年手上一紧,瞳孔一缩。
“你也无须担心,今明两天他就会去见你,届时你自然知道。”萧锦琪有些疲惫地闭上眼,“我以为你没有心,原来你的心只是不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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