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凝烟缠着叶寻问闫一禾的事,叶寻揉了揉她的脑袋,有些疲惫地安慰道:“你放心吧,你禾姐不会有事的。”
他手中捏着张纸,正是这次出任务的弟子名单,除了玉衡堂的几人,还有内门的高级弟子二十几个,除些之外,另有二十几个俗家名姓,却是金陵方面的保镖,其中有一个名字却相对特殊。
萧家四少,萧锦琪。
这次的粮食其实分为两批,一部分送来云都门,另一部分送到北方,两队人马在骆家庄分开之后才受到伏击。元姬负责的送往云都门的这一批,而萧四少带的队伍继续北上,却不知道是否也遇到埋伏。
这样的行动似乎是早有预谋,不像是普通贼寇,反而更像是--官兵!
看样子,北方那一队也是难以幸免了。
沈jú年三人做普通人打扮,寻荒郊山村一路北上,每到一处,便停留一日半日为村中百姓诊治。村中多有老弱病残之人,身在病中无力远行,因此虽然云都山肢下有粥厂,他们却只能躺在家中慢慢等死。三人只能治病不能救命,虽然治好了他们的病,但身上并无多余粮食,便是她们三人也只是啃着gān硬的大饼,分出去之后连自己也没有口粮了 。
“这附近似乎有一个城镇,我们快马奔去,先买几袋大米,能救一时是一时。待他们恢复体力,便能动身去粥厂了。”柳花苓说。
“那好。”洛苏也收起了笑,“我和jú年去,我留下来煎药。”
虽说是药三分毒,是毒亦能治病,但对付这些伤寒病,柳花苓终究是比洛苏熟悉一些。三个在这件事上意见达成致,沈jú年和洛苏上了马,立刻便 赶往城镇。
洛苏见沈jú年面色凝重,眉宇间似乎有一丝疑惑和担忧,开口问道:“你有心事?”
沈jú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师姐,你有没有发现,那个村庄里,几乎没有女人。”
洛苏回想一番,也觉得奇怪,“可能是逃了吧。”
村中甚少青壮男子,可能是粥厂,可能沦为流民,但女子呢?沈jú年发现比例远远失调,心中不安更胜,但也说不清原因,只有勉qiáng一笑:“可能吧。”
城镇中亦显得萧条,两人迅速找到米铺,令人讶异的是,米铺的生意似乎也不怎么好。洛苏没有多想,进门便要了百斤百米。
店员懒懒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斗米四百钱,姑娘确定要吗?”
四百钱!
洛苏还没什么反应,沈jú年脸色却变了,荒年粮价飞涨是自然,但是这粮价岂止是翻番,四百钱一斗,普通农民根本买不起!就算把她们身上身上所有的钱凑到一起,也不够让村里人都喝上一碗粥!
洛苏醉心毒术,极少下山,也从未注意过粮价,此时一算,也发现不对劲。皱着眉道:“怎么这么贵?”
店员冷笑道:“流年不利,南涝北旱,地主家都没余粮了,我们这里卖的不是米,是命,就这个价,你爱买不买!”
除了柳花苓,哪里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洛苏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就变了,下意识地就要扔把毒粉,沈jú年急忙拦下她,“师姐,我们另外合计。”
粮价如何也不是店员能做主的。
洛苏压了怒火,大步出门,沈jú年随后跟上。一路上百姓或者脸色灰败,或者满脸怨恨,已当“人qíng汹汹”四个字。
“师姐,只怕是南方的粮食调济出了问题。”沈jú年走在她身侧,缓缓说道,“店家抬高粮价也是为求生存。”
沈jú年亦经历过荒年,虽不如这一次这么严重,但也知道举凡荒年,通常会出现的几个现象:物价上涨,疫病流行,流民四起。
洛苏平日笑眯眯的,此时再也笑不出来,缓下脚步,“他们要生存,难道别人便不用吗?现在怎么办?不如去其他铺看看?”按照那个价格,她们根本买不起粮食。
沈jú年摇了摇头。“平日同业相争比低价,但到了这时为了囤积居奇,反而是比谁家价高。城中米铺纵然有低于斗米四百钱的价格,也断然不是我们能承受的高价。”
如果一家粮价定低了,必然会引起哄抢,一家米铺若在这时存粮告罄,那基本上可以永远关门了。
“南方的粮食,照理说应该运到了吧。”沈jú年眉心微蹙,“我们去客栈打探一下消息,看有什么说法。”
洛苏对山下事务不如沈jú年熟悉,便一切听了沈jú年的吩咐。
两人进了客栈,看到大堂上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十分冷清。落座之后,店小二上来招呼,问两人要点什么。
沈jú年扫了眼堪比金价的菜价,心里有了个数,便只要了一些大饼作为gān粮。
店小二撇了撇嘴,哦了一声,懒懒散散地转身离开,又见进来几个财主模样的人,眼睛一亮,上前招呼。
那几人说笑一番,其中一人道:“多日没有开荤,来两个荤菜吧。”
沈jú年听了几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便转头向另个店小二询问官府赈灾的消息。
那一边,店小二得了令,便撩了帘子进后院厨房喊菜句,沈jú年五感过人,分明听到厨房传来女子的哭声,疑惑地转过头看去。
洛苏见她说到一半突然转头,也顺着她的方向看去,问到:“有什么不对劲吗?”
“有女子的哭声。”沈jú年心上突然发凉。
洛苏冷冷一笑:“有笑声才奇了。”
“不对!”沈jú年眉头一皱,忽地站起身跑向厨房,洛苏怔了一下,也提步跟上。
店小二掀了帘子出来,看一个少女要闯厨房,立刻凶猛地拦住她。“你做什么!”
沈jú年不与他废话,在他肩上一推,那店小二便跌到旁边去了,帘子一撩起,随后赶到的洛苏看到里面qíng况,也惊呆了。
两个女子被缚住手脚,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正高高举了刀要劈下。沈jú年还未动手,洛苏已经扬起一枚铜钱,jīng准地打到那人右腕的阳谷xué,那人手一麻,刀立刻掉落在地。
“你们这是黑店!”洛苏震惊道。
掌柜店小二都赶来了,听洛苏这么说,掌柜脸色铁青道:“这位客官别血口喷人!”
“证据就在这里,你们有什么话说!”洛苏指着地上的两个女子,那两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惊恐万状,满面泪痕。
“这是我们高价买来的菜人,是烹是煮,轮不到你来管吧!”掌柜狠狠瞪着两人。
洛苏不明白什么是“菜人”,但从字面意义猜测,再联系方才所见,心里也明白了七分。这些“菜人”,便像牲口一样,不但任人买卖,甚至可以随意烹杀入食!
沈jú年忽然便明白了,为何那村庄里的女子这么少,有逃亡为流民的,也有衩出卖为奴婢,更惨的沦落青楼,却如何也不及眼前两个女子,沦为“菜人”。
“你们……你们还有没有人xing!”洛苏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几人。
掌柜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便把两人包围了。“客官还是少管闲事,你要是有钱,大可以把她们赎去,否则这两个人就是我买来的,我想怎么做,你们也管不着!”
“多少钱!”洛苏立即问道。
“一个五两!”
沈jú年默不作声。十两银子,是救了眼前两个女子,还是买米救那一村百姓?
洛苏激愤之下选了前者,师门规定,不能恃武凌人,但要眼睁睁看着两个女子被杀,她却做不到,沈jú年也做不到。只有买下那两个女子。
饥馑之年,民多卖子,天下皆然。而那些沦为流民的人,多是初卖牛畜,继鬻妻女,若能卖入富家为奴,也是寻了个活路,但中州之地尚有割人食ròu的qíng况出现,更何况是这乡野荒村,名义上是买奴婢,实际上是买糙人,这种qíng况也比比皆是。
洛苏听她们哭诉,脸色发白,震惊心寒。“怎会有人……做得出这等禽shòu不如之事!”
沈jú年无奈一叹,云都门的弟子长年居于山上,衣食无忧,自然无法想像这样的人间惨剧,当年要群初下山,正逢旱灾,见哀鸿遍野,百姓易子而食,或许正是洛苏这样的反应。那时李群对沈jú年说起自己所见所闻,震惊、迷茫、疑惑,这一切颠覆了他对人xing的看法--禽shòu亦知同类不相食,而人为了生存,比禽shòu更加不如。
但旁人没有被bī到那个境地,无法理解那种心境。
长时间的惊恐让两个女子在得救之后很快昏睡过去,洛苏对沈jú年说道:“我送她们回乡。”
沈jú年摇了摇头。“她们既然被卖了一次,便可能会被卖第二次,第三次,你送她们回去,并不能解救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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