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名花如此貌不惊人。
等待小厮作出更多的jiāo代。没有,异常俊秀的少年微微笑,恭敬地离去。
我着人将花搬到露台树荫底下。
心qíng异常激动。
只有夜间才开放的花,花瓣白里透红,香沁夜色,难得一见。
如平常一样,他没有留下半只字,亦无此必要。
国维进来看见,“这是什么花,好丑。”
我看他一眼,“昙花。”
“啊是,是有这种怪花,晚上才开,那时人人都睡了,谁来看它?恐怕只有你吧,哈哈哈。而且听说开一两个小时就谢了,就这样短暂。”
虽然国维毫不容qíng,且没忘记讽刺我,但他却正确地把花的特色说出来,同时也提醒我,受花者与花,可在晚间为伴。
我深深感动,以手抱胸,说不出话来。
“这样孩子气,如何当家?”国维说着走出去。
他在追求我。
他以传统的、含蓄的、苦心经营的手法震撼我。
他目的已经达到。第五章
整夜我蹲在花旁,至夜完全黑透,一切喧哗告退,霓虹灯熄灭的时候,花苞如着魔般轻轻“卟”的一声爆裂,雪白的大花瓣卷开,奇异香气喷上我面孔。
一朵继一朵,像是一早约好,不一会儿全部开放,我不再寂寞。
把花捧在手中细赏,直至它们缓缓萎靡、沉落、消失,那么短的灿烂,而且不一定有人在旁欣赏……
我在风露中立至天明。
国维也没有睡,他在盘算如何接收三小姐的遗产。
两人各有各的心事,不过还是坐在同一张早餐桌上。
“下午我出去开保险箱,要不要一起来?”
我摇摇头。
“怎么,”他诧异,“不感兴趣?”
“不是我的东西。”
“你说得对,但是你可以借用。”
我不再说什么,国维看轻了我,也看轻他自己。
我不觊觎三小姐的财产,没可能。
女佣把电话拉进来。
我的心“咚”的一声。
是周博士。
他还要我等,越等得久,越是渴望。
“海湄,你已慡约两次,又不来通知,没有事吧。”
“啊没有没有,只是忙。”
“今天来不来?”周博士说。
“来。”我说。
“那么五点见。”
国维看我一眼,“那是谁?”
“周博士。”
他不出声。
这一点点娱乐他是要给我的。
隔一会儿国维说:“心理辅助相当有用,这一阵你jīng神较佳,白天也肯起来,酒也喝少了。”
我一呆,“真的?”自己倒没留意。
“也许因为压力已经减轻,”国维喃喃说,“她的去世成全了你。”
不不不,完全不是这样的缘故,完全没有关系。
我推开面前的杯子。
稍后国维出去办事,坚持载我一程。
我们两人坐在车后座,旁人看来,何尝不是出双人对。
车子转了一个弯,本来这种大车最稳,乘客不应受影响,但国维趁势滑过来,与我坐得比较贴。
真是反常,恐怕他的压力是真的减轻了。
趁着另一个弯,我把身子让开,并且固定下来,把皮夹放在两个身体之间。
国维没说什么,他比我先下车。
到达周博士那里,着实松口气。
把手袋一扔,踢去鞋子,往长沙发上躺。
周博士笑,“当心你的随身物件。”她没忘记手袋里装什么。
我只是笑。
她看看地下:“这双鞋有多高?”
“十公分。”
“怎么走路。”
我把头枕在手臂上,“会习惯的,从小做起,没有难事,久而久之,以为生活就是如此,不想反抗,无力改变,麻木之后,一切无所谓。”
周博士不出声。
“像你,生来自由,像我,成堆枷锁。”
“我在听。”
“母亲离家后,父亲急着找对象。”
开了头,不知如何说下去。
我叹口气。
周博士说:“不想讲不要讲。”
我呆着脸,看着天花板。
继母还没有成为继母之前,已不喜欢我,她同我父亲说,看到我,活脱脱便像看到我母亲,简直同一个印子印出来那么相似。
她诉苦,说我一点童真都没有,就会直着眼朝她瞪。
那时还有这种后母,定要同小孩过不去。一共只两种做法,小孩选甲,她硬说乙对,小孩选乙,她又咬定甲才正确,有心找碴,小孩永远无法赢她。
听上去不像真事,父亲打那时开始随意掌掴我。
隔了许久许久,他去世以后,我才明白所以然。
他并不是要打我,他要打的人是我母亲。
我取过手袋,打开一只金jī心,给周博士看里面的小照,“这是我母亲。”
她接过。
“天,”她说,“与你是同一人。”
我低下头。
“生命真苦,是不是?”周博士说。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
“然后那件事就发生了。”
“什么事?”
我张开嘴,仍然说不出。
“那时你多大?”
“十五岁。”
“父亲仍然打你?”
“是。”
周博士吁出一口气。
“他掌掴我的脸,甚至不看着我的脸,我发誓,如果有谁再这样对我,我会杀死他。”
我握紧拳头。
周博士为我斟一杯威士忌。
事隔多年,还这样恨,我悲哀地低下头,一点儿也没有忘怀。
我把金jī心收好,“我要走了。”
“最近你比较忙是吧?”
我点点头。
“心中有冲击?”周博士试探地问。
“你看得出?”我说。
“不需要很jīng明观察人微的人也会看出来。”
但是国维没看到,不知是幸抑或不幸。
我起身,“我要走了。”
“你说过要到我家来的。”她提醒我。
“我一定会来。”
“当心自己。”
我牵牵嘴角。
下得楼来,我暗暗留意那辆黑色房车,没有,两边路旁是空的。
他在忙什么,好几日没看到他。
徘徊一会儿,不得不离开。到家门,仍然没有看到那辆车,途中不停凝视倒后镜,一点踪迹也无。
真不知他想怎么样。
车子经过他的酒店,忍不住慢下来,驶人停车湾。
手是颤抖的,心中暗暗叫:不可以这样做,不可中他圈套,不可自投罗网。但完全不听指挥,我把车停下来。
白衣制服的侍役立刻上前来替我拉开车门,称我为陈太太。
“朱先生不在,”他告诉我,“陈太太请跟我来。”
跟他走,走到什么地方去?
腿也gān脆不听使唤,毫无尊严地跟着待役一路走去。
走廊是熟悉的,已来过这里,知道它通向什么地方。
“陈太太,”侍役说,“请稍候,我立即去联络朱先生。”
他推开套房的门。
那一瓶花仍然放在上次的位置。
不,已不是数日前的花,这是他另外嘱人cha的,人不在也当我在,天天供奉鲜花,我呆住了,心中滋味难以形容。
侍役说:“朱先生每日亲自把花拿进来。”
他等我出现。
一切在他意料中。
两颊连双耳热辣辣地烫起来。
侍者替我倒出一杯酒,放在茶几上,恭敬地退出。
我缓缓脱去手套,喝一口酒。
要走现在还来得及。
放下酒杯,拉开房门,走廊悄悄地无一人,匆匆急步走到门口,上车,逃似返回家中,心跳得像是要从喉咙扑出。
国维还没有回来。
看样子我只有自救,他是不会cha手的了。
女佣把昨日的花捧出来。
我跳起来,“gān什么?”
“太太,新鲜的又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