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烨,朝颜在纵马she猎的人群中认出了他,在一片模糊的陌生面孔中,他年轻英朗的面容,格外惹人注目。揽疆纵马,一骑飞尘驰入前方,只见他挽弓搭箭,屏息瞄准的那一刹那,箭翎破空疾she,一击即中,she中一只花斑金钱豹。侍卫高呼:“司卫少卿杨将军she中花斑金钱豹一只!”
看台上掌声雷动,身边女眷们无不击掌称颂,朝颜盯着那抹马上的英姿,正出着神,冷不丁察觉到几步外夜飒朝她冷冷瞪来的目光,那里头含着浓浓的警告,仿佛在提醒她昨夜他的告诫:“不准看别的男人,只能看朕一个!”
朝颜懒懒睨他一眼,再不瞧远处,只漫不经心低头摩挲着腕上玉镯,不理会他的无理取闹。
围场上人喧马嘶,不断有人she中猎物,围场上喝彩声不断,那头的夜飒却起身翻身纵上自己的御马,扬声道:“拿朕的弓来!”羽林卫忙将御弓取来恭身奉上。
皇帝亲自she猎,自然是万众瞩目。朝颜在台上看着那抹身影驰马缓缓走入围场,找准目标后慢慢拉开弓弦,瞄准,放箭。“咻”的一声,羽箭瞬间脱弦而出,一举击中了一只窜出来的吊睛白额虎,尖利的箭镞上的白羽在日光下犹自微微颤抖。
三军纵声高呼,满场喝彩声呐喊如雷,内官高唱:“恭喜皇上百步穿杨,she中一只吊睛白额虎!”
这一刻,朝颜眼中只看得到夜飒一个,他手指摩挲腰间赤金带钩的小动作,他微笑时嘴角扬起的歪斜弧度,他皱眉时微蹙的眉头,他秀长的眼睑上浓密而卷翘的睫毛……
马上的少年天子傲然勒马回首,目光穿透千百人,直看向她。那里头有帝王的傲气威严,又有些跋扈任xing,还有几分同她赌气的味道。
☆、第八十二章
行猎一过,接下来的几日便是众人自由发挥的时间。皇族男子莫不挽弓跨马,驰骋入密林尽兴行狩,女眷们也有自己的玩法,纷纷换上骑装,此时三三两两地都在外头四处溜马。
夜飒忽然来了兴致,非缠着朝颜陪他一起遛马。朝颜挽了个利落的发髻,换上身茜红箭袖骑装,腰间带扣束紧。待她从寝帐里走出来,不止左右侍女随从,连夜飒看在眼里心里都尽是惊诧。
一袭红衣,烈烈如火,因着今日行猎在外,脸上未按着宫里规矩着大妆,脂粉未施的一张素颜只露出白皙明丽的眉眼。若非倾国倾城色,谁敢素颜朝天子?夜飒的审美观是不喜女人涂脂抹粉的,那个起初满脸隐恨与委屈的青涩女子,竟也能有了今日这般的风qíng。
见他盯着自己,朝颜诧异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怎么了?不好看吗?”
他笑,凑过去耳语:“好看,好看极了。”
当着宫人的面他也不知收敛,朝颜推开他放肆的手,言语间却似耍起了小xing子,“是说这衣美?还是人美?”
“衣美,人也美,人着衣更美。”他含着笑欣赏她难得的娇媚qíng态,只觉怎么也看不够。
朝颜蹙眉啐道:“这话可别拿来哄我,留着给你的莲婕妤,张美人,许美人说去。”
夜飒笑起来,“怎么?这样的眼神瞪着朕,算是在吃醋么?”朝颜立刻移开目光,摇头否认。
夜飒笑意愈深,只凑近她低声道:“你就是从来不肯好好看我。”
朝颜道:“我现在不就看着你吗。”
他却拉着她的手按到心口:“是看这里。”
“就会惹人讨厌。”朝颜打开他的手,láng狈地别开脸。
他笑嘻嘻地凑近,揽着她的肩继续厚颜无耻,“那总有偶尔不那么惹你讨厌的时候吧!”
侍卫将马牵了过来,夜飒扶着她翻身上去,又挥手道:“把朕的御马牵来!”说罢转身看她道:“小时候咱们的骑术还是父王教的,那时候你就比不过朕,今日再来一局怎样?”
朝颜在马上嗤地一笑,“那时候还不是见你个头矮,让着你几回,就让你得意到现在了!”
最厌人嘲讽小时候自己个头矮,夜飒被她一语刺中痛处,愤愤不平,此时恼羞地瞪她,冷哼道:“今日朕要你输得心服口服!”
朝颜轻笑:“那我今天可要拭目以待了!”说完冷不丁猛抽了马鞭,身下马儿吃痛扬踢疾奔起来几步就将夜飒甩在后头。
夜飒很快纵马追了上来,极轻松地与她并驾齐驱,自负地扬眉问:“如何?”
朝颜不理他,调转方向勒马就往远处驰去,两个人你追我赶,朝颜却猛地觉着不对,身下马匹似乎有些急躁,渐渐不听她的驱使越驰越快,不待她勒马,那马就突然急嘶一声,扬起四踢开始疯狂奔驰。
☆、第八十三章
夜飒见了迅速喝令,一边驰马追近,巡视的羽林卫纷纷上马追了过来。整个围场迅速混乱,朝颜身下那匹马仿佛发了狂一般,卯足了劲儿往前头疯狂疾驰,若非朝颜死力抓住鬃毛,必已被从马上甩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一切发生只在瞬间,枣红大马一路嘶鸣着冲出围场,撞倒十数名前来拦阻的侍卫,眼睁睁看着它载着朝颜直往围场外的山林里狂奔去,慢慢消失在大山密林深处,直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什么都看不到。
当夜,羽林卫全军出动,成百上千的侍卫遍山搜寻朝颜的下落。
翌日晌午,驮着朝颜的马匹被找到,马蹄上尽是斑斑血迹,侍卫还带回了几片染血的衣帛碎片,正是白日朝颜穿的茜红骑装。
南苑围场一带山林多猛虎凶shòu,所有人都认为朝颜必定已经遭遇不测,只有夜飒一意坚持再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饶是如此,一天一夜下来,仍是一无所获。
入夜时分,御帐之中,羽林卫统领匆匆进来呈报完搜寻进度,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帐里随之一片鸦雀无声,夜飒的脸色yīn沉得可怕,手中的杯子攥得咯咯直响。宫人们屏声静气,大气也不敢出。只有朝歌心不在焉地坐着,神色中却有掩藏不住的得意之态;杨太后坐在一侧,却淡淡朝宫人吩咐:“哀家要和皇帝说话,你们都下去。皇后若无事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朝歌早就无甚耐心等消息,立时起身告退。待其他侍从宫人尽数退下,杨太后才道:“已经一天一夜了,既然现在还找不到,定然已是凶多吉少。出来的日子不短,京中还有诸多朝政大事等着你抉择,总在这围场这么留着,也不是办法。”
夜飒不语,依旧捏着手中的茶杯不放,脑中千万个念头闪过,他不敢想,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已经死了……过了好久才听他道:“她不会丢下朕一个人先死,她一定还活着,肯定!”
杨太后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带了些苍凉,“你在琢磨什么,母后心里比谁都明白。母后并非一意要针对她,我只是怕,怕你这辈子要毁在这个女人手上!母后也是女人,出嫁从夫,丈夫就是天,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她的心从始自终都不在你身上,你给不了她名份,她也根本不会对你动真qíng!你问问你自己,你真心真意待她,她是如何回报你的?自古红颜皆祸水,她们母女都是祸害,她娘误了你父王一辈子,你也想让她误你一辈子么?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骗得了所有人,骗得了你自己吗?”
夜飒怔住,看着自己的母亲说不出一句话。
☆、第八十四章
“当初为了她,你差点就和楚仲宣君臣闹翻。那时候你还是听得进我的话,将她送出宫。现在好,你接她回宫利用她来打击楚家也就罢了,你一直就晓得分寸,这回怎么就认了这么个死理?六宫上下嫔御无数,比她长得美的,比她善解人意的,多不胜数,就非她不可了吗?”
夜飒始终坐着不动,连神色也是僵硬的。
杨太后见他反应,自己缓缓坐起身,面无表qíng地道:“罢了,哀家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她回不来了,也不会回来了。你也不必抱希望,自己慢慢想通透吧!”
夜飒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母后,你——”
杨太后走上前,定定注视着他,“母后做这么多,都是为你好!”
天色又一次暗了下去,有零落的星子在云间隐隐若现,月亮探出半个头来,又是十五了,一轮满月照得满山谷犹如被渡了一层淡淡银光。
世界依旧一片昏黑安寂,就要这样死了么?昏睡过去的朝颜再一次清醒,肩背上被树桩石块割裂的伤口似在刚才她拼命往前爬时撕裂了,剧烈的疼痛抽走了身体所有的力气,到处都是令她绝望的安静,到处都是令她窒息的恐惧,疼痛、饥饿、绝望,重重来袭。
整整一天一夜,她被惊马从上方的坎沟甩下来一路滚落到这隐秘的山谷,脸被树枝刮破出血,脚踝也被扭伤,伤口招来无数的小虫子贪婪地吸着地上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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