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夜飒,你放肆!”朝颜沉下脸来,这句话彻底触到她的痛处。
“难道你不知道我一向放肆的么?”夜飒笑得张狂,更加bī近了她,“我来,不是故意想欺负你,你问问你自己,这几年你在宫里真的过得好吗?”
她心中难安,下意识往身后退去,她每退后一步,他就越bī近一分,直至她的后背抵在墙角,避无可避。他们的距离那样近,她几乎能从他墨色的眼瞳中看到自己,而那双眼睛此刻太深太深,近乎望不到里头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仿佛她所有隐秘的心事在那双眼睛底下完全无所遁逃,半晌,却媚然笑起:“那也不关你的事,我自己心中有数!”
夜飒轻笑:“看吧,你心虚了。”
她又窘又怒,当下甩手yù一掌朝他脸上扇去,手腕却在半空被他伸掌死死攥住。
空寂无人的御花园,他们死死bī视着对方,谁都不肯让步分毫。
“小时候你就说过,这世上,只有我们才是最亲密的,那时候你是全心全意对我好,可如今你嫁了人,心就全部给了别的男人,再装不下我了!”
他仍是个孩子,懵懂无知。负气地抬手,将她鬓旁一支小小的花簪轻轻抽了出来,揣入怀中,“很可笑,对吗?”
说完这一句,他转身就走。
朝颜独自站在那里,慢慢抚上胸口,只觉得那颗心此刻也似乎就要跳出来。
☆、第十二章
梦里,仿佛又是那个燥热的午后,太掖池偏僻的墙角,开得近乎妖红的满树繁花,少年的掌心火热而有力,动作肆意而轻佻……这样来势汹汹的汹涌qíngyù,陌生得教她害怕,她想挣扎,身体却不能动弹分毫——
朝颜从小腹猛然的剧痛中惊醒,推开被衾,借着窗外的月光往腿间一瞧,就见身下的被褥不知何时已悄然浸染上一滩妖娆刺红的血迹。
原是月信来了。
外头的天色仿佛还是半夜里,她一身的冷汗,抱膝坐在榻上长长喘着气,暗自庆幸刚刚仅仅是梦,可心底即是骇然,又是深深的厌弃,自那日过后,夜飒仿佛故意躲着她,再未在宫中出现过,几日老王妃入宫请安,夜飒也并未跟上。她已半个月未瞧见他了。
而今日,她竟做了这样羞耻的梦。
下贱!朝颜恼愤地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晌午的天气分外炎热,大殿里yīn凉空旷,除却冰融之声便是珠帘外几个大臣呈禀政务的声音。自夜羲告病,朝政全由董氏掌控,每日三公九卿都会来未央宫呈报政事。外头大臣的声音仍在继续,夜羲的眉头却渐渐蹙紧,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qíng绪。
等到几个老臣告退,他已铁青着脸一把抓起手中的茶杯狠狠往地上掼去,瓷器碎裂之声惊破满殿的宁谐,侍立在外间的宫人也不敢进来瞧动静,只迅速呼啦啦跪了一地。
“混帐!”夜羲咬牙骂出声,他平素待人和气,甚少这般大动肝火,此时因在病中,脸色本就苍白,一番震怒之下气息早已紊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难道我大周的社稷就要毁在贪得无厌的外戚手上么!”
朝颜默默陪在一旁,yù试着开解他,夜羲却腾地从榻上起身,赤着足烦躁地在殿里来回奔走,唇中喃喃:“外戚专权,民不聊生,这帮硕鼠还振振有词,这是朕为君的悲哀,将来九泉之下,要朕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
他越说越激动,连气息也乱了起来,朝颜忙上前轻声道:“皇上,这两天您太辛苦了,御医也说你应该戒焦戒躁——”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他猛地扬手挥开,夜羲的声音变得bào怒而狂躁,“朕还要这副病躯做什么!任着这帮硕鼠榨取民脂民膏,朕却什么都做不成!还要这副病躯做什么!”
朝颜被他忽然而来的bào怒吓住了,“我……我不过随便说说,您最近时常大动肝火,这样对身子不好……”
夜羲看着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怒火似乎吓住了她,她低头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额前一缕碎发却调皮垂了下来,他静静凝视她一刻,终于伸过手替她捋开,yù言又止。
他的指尖修长,抚过肌肤时带着温热的触感,朝颜诧异地抬头,两人的目光便融在一起。
“朝颜……”他柔声唤她的名字,yù言又止。
☆、第十三章
“皇上?”朝颜抬头望住他。
夜羲迟疑了一刻,终于说:“朕已经决定了,朕将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qíng,有可能这件事一失手,就再无回头之路。所以,在做这件事之前,有些话必须要跟你说清楚——”
夜羲叹了口气,掌心覆住她的手背,“朕感激你为朕做的一切,你是个好女孩,嫁给朕做妻子,是朕辜负了你。可一颗心,只能装得下一个人,朕的心,已经装了筠儿,再不能分给第二个人,若有一天朕不在了,你要记得不可以伤心难过……”
耳边一阵嗡嗡乱响,夜羲说了那样多的话,她却只听到那一句“朕的心,已经装了筠儿,再不能分给第二个人。”
仿佛有一件极紧要的东西猛地被人狠狠夺走了,本是慌乱茫然,却在一瞬间冷静下来,她迎视他的目光,倔qiáng地问:“为什么?到底是我哪里比不上她?是出身?是容貌?还是待你的心意?”
到底她还是不甘心的。她只想知道,于慕思筠,自己究竟是输在什么地方。
夜羲微微一笑:“筠儿的确不是最好的,可她是这世上最懂朕的人,于朕,弥足珍贵。”
“噌”的一声,是她紧攥的掌心中指甲腾地断了,指尖有温热的血涌出,断甲之痛,十指连心。
可这时,却已经感觉不到疼。
转眼就到了九月,桂花刚开时,便是董太后寿辰,董太后素喜奢靡,今次亦不例外,亲贵藩王、京师内外命妇齐聚一堂,庆贺太后生辰,宫中四处张灯结彩,繁华锦绣,好不喜庆。
朝颜在女眷人群中见到继母姜氏与小她一岁的异母妹妹朝歌,自她入宫,与家中之人见面不过是节庆时宫中宴会远远见到一眼,姜氏似乎老了许多,厚厚的脂粉下是藏不住的淡淡细纹,眼底眉间仍还有几分当年教坊歌姬的妩媚风qíng。因着父亲的官阶,她得封正一品诰命夫人,此番恭恭敬敬领着女儿朝歌向朝颜与太后见礼。
董太后今日兴致十分好,容色和煦地命人赐了坐,与姜氏寒暄几句,朝颜陪坐在太后身侧,微笑说:“都是一家人,二娘不必如此拘礼,一处坐着说话吧!”
姜氏一脸堆着笑,在旁边陪坐下来,名义上的母女二人并肩坐着谈笑风生,面上看来仿佛是真的母慈女孝,然而每个动作,每个眼神却都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
朝颜恨姜氏,一如姜氏恨她。
她一直都清楚记得小时候姜氏不经意间看她眼神里的yīn狠厌恨,还有那年马车里趁乱推她下马车的手。这个女人,在父亲面前最擅逢迎邀宠,还间接害死了母亲,教她如何不恨。
姜氏拉着朝颜的手,一脸阳奉yīn违的恭维,朝颜脸上也是端庄的微笑,目光却是冷的。身侧的宫女大意撞翻酒盏,朝颜蓦然冷了面色,芳辰立刻会意,高声斥道:“服侍娘娘这么久了,手脚还这般蠢钝,做奴才就要做好本份,可别学着那起子人,自以为飞上了枝头,便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闻此言一众人纷纷窃笑私语,姜氏脸上仍是微笑,眼神里却似藏了细细的针,直bī向朝颜,又极快地舒缓开来。
☆、第十四章
一堂人说说笑笑时,外头内侍高声道:“皇上驾到!”
在座除了董太后,其余人全都起身迎驾,夜羲温和地示意众人起身,这才落了座。便见姜氏笑着对朝歌说道:“你和你姐姐几年不见,去陪娘娘好好说说话罢!”
朝歌已经长大了,她与朝颜虽是亲姐妹,却生得偏像姜氏一些,杏眼菱唇,下巴尖细,身形瘦削,倒也楚楚可人。朝歌低头行至近前,落落大方施了一礼,“朝歌给皇上请安,给太后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上、太后、娘娘如意吉祥!”末了,偷偷抬起眼飞快打量一眼夜羲。
夜羲转过脸来微笑颔首,问道:“这是你家中的妹妹吧,从前倒很少听你提过。”
朝颜淡淡一笑,“劳皇上记着,她不过是个孩子呢!”
姜氏却说:“娘娘说笑了,她可不是孩子了,今年就满了十五了就该寻人家了呢!”
“娘!”朝歌红着脸打断姜氏的话,羞恼地含嗔跺脚。
董太后见了笑道:“十五了啊,女儿家到了这个年纪,那可是时候寻户好人家了!大将军府的千金,定要寻个门当户对的好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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